时间:2014-03-19 15:01 - 已阅:[]次
我阅读“闲书”的历史,应该从1973年算起。那时,我初中毕业后既没有下乡也没有进工厂,有段时间一个人呆在家里百无聊赖。
这个时期,我阅读主要是为了消遣,看书纯凭兴趣和借阅的可能性,没有实用目标和所谓的读书计划。书籍来源,主要是朋友间的相互借阅。“文革”风暴刮得最猛的时候,市里图书馆早已关闭,书店除了政治读物,其他图书很少。如今堂而皇之摆在书店中的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茅盾的《子夜》、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等一些中外名著,当时都是禁书。正因为如此,一本书转到自己手里很不容易,别的人还眼巴巴地等着,结果就是借了就抓紧读,读了再想办法借。不知什么原因,回忆起那段日子,脑海里总是反复再现冬日的景象:雪很大,纷纷扬扬,我居住的老屋映着惨淡的白光。室内很静,寒风在窗外哀鸣。“为什么还要疑惑呀?这时候我们在一块儿,世界就是我们的”,读着巴金《春天里的秋天》,耳边似有女主人公凄凄的呼唤。我忘了周围的一切,沉浸到作者营造的环境中。读到最后,林老师没有等到瑢的归来,等到的却是一封短短的诀别信。渐渐地,悲哀涌上心头,自己竟无声地哭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待我合拢书本,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雪夜闭门读禁书”这是初次,却终生难以忘怀。几年之后,我重读《春天里的秋天》,那是在大学图书馆,光明正大,却再也唤不起感同身受的情愫。
大约是1974年冬季的一个晚上,我无意中发现了大哥的一个笔记本。墨绿色的封面,打开一看,是大哥看过的电影记录,有国产故事片《冰山上的来客》、《洪湖赤卫队》、印度故事片《流浪者》、英国故事片《冰海沉船》等等,前后超过百部。大哥挺有意思,他不仅记录了电影的片名、自己观看的时间,还在有些片名后配了自己画的插图。我记得《徐秋影案件》、《国庆十点钟》等,都是用钢笔画的速写。从此以后,我每看一本书,也学着大哥的样子,分别记录书名、作者、阅读时间,只是不会画插图。后来我把这些笔记题名为《阅读的历史》。现在回头看,还能发现自己精神旅行留下的足迹。
稍后一段时间,我开始摘录书中一些关于爱情和风景的描写,这可能是当时正处在青春期的缘故。所记段落,有些至今还能背诵,如郭沫若的书信体小说《落叶》中的一些段落:“委身于逝水的落叶呀!我挚爱挚爱的哥哥,这是我借托来咏我自己的一首俳句呢。当我的身子靠在船窗上凝视着蹴着白波前进着的船头,向着房州的海水告着可惜的别离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一生一世便要从你离开了的一样。”
那几年每年年终,我还自娱自乐,在笔记中列出全年自己最喜欢的作家和作品,并找机会重读、精读。在自己最喜爱的外国作家中,1975年我列举的有美国的杰克·伦敦,他写的《海狼》、《马丁·伊登》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俄国作家屠格涅夫,他写的《初恋》,我读了不下3遍,主人公对爱情的强烈憧憬,至今令我不能忘怀。中国的作家有几位我也非常喜欢,但令我最敬佩的还是鲁迅先生,他的作品不是最多的,却是最深刻的。鲁迅对中国文化和中国社会的剖析入木三分,其思想高度在国内作家中迄今无人能比……现在回顾自己阅读闲书的历史,发现真正留在记忆中的还是那些能经受住时间考验的经典,还是那些从大师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一些赶时髦的文字,有的虽然轰动一时,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多烟消云散了;沉淀在我心底的,依然是经典作家的信念、思想和智慧。
这一段阅读“闲书”的日子是充实而快乐的。自己在作家创造的艺术世界中感受跌宕起伏、丰富多彩的人生,除了打发寂寞的时光,还有两个意外的收获:一是1977年恢复高考,自己虽然没有读高中,却成为当年知青点考上大学的唯一的人。读闲书本来源于兴趣和爱好,无意中却积累了丰富的知识,为高考打下了基础。从某种意义上说,读书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二是因为喜欢读闲书而养成了终身不改的习惯。1982年参加工作以后,尽管事情越来越多,我还是忙里偷闲,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旅途上,一本书一杯茶总是少不了的。我读闲书有时甚至进入了废寝忘食、如痴如醉的境界。(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