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19 15:01 - 已阅:[]次
这个夜晚我阅读着的,是张树国三篇短小的作品。
我最初的感觉,是这些文字很别致,让人不大能够用什么体例来界定它。它有些像诗,像散文,乃至像报道或者小说,但又似乎都不是……当然了,我们并没有必要先把它认定为什么样式之后,再依照既定的路径去阅读它。这样的思路所妨碍的,倒刚好是我们自己。不管是什么形式,来到我们眼前的便都是文字。只要这些文字能够找到一个途径,能够没有阻隔地进到你的心里,它便是成功的。因为文学作品的初衷,也就是要让一颗心连通另一颗心。
《黄河故道的春天》,展现的是故道乡野的图景。其中最动人的,是盛开的梨花。在作家的感受之中,这梨花不仅是在黄河故道上开放,并且是“在人们的心里、眼里灿灿烂烂开放”:
酥梨花是美丽的,黄澄澄的花梗,绿莹莹的花托,白生生的花瓣,粉红色花粉,黄丝丝的柱头,更令人着迷的是花心底部,还有一面水汪汪的、亮晶晶的小镜子,人们叫它酥梨花的胎盘。酥梨花是一蕾多花,可以说,它既是一朵花又是一束花。
这是多么寻常、长久而精致的生命。而能与这酥梨花作如此深切的交融的,也正是一颗精致、长久而深情的心。让人感到作家在洞察着梨花的生命的时候,也是在洞察着自家的生命。不仅是作家自身的生命,还包括生活在黄河故道上的父老乡亲的生命。
不是吗?酥梨花虽然美丽、深情、坚韧,但却是在历尽沧桑的故道上开放着的。这里有高低起伏的沙梁,凹凸不平的沙丘沙窝,还有交错的悬崖和跌宕的雪山,景象其实也很严峻。正如这里的父老乡亲,也是在不断回旋着的历史潮流之中,来经历着自己的生老病死,开放出自己的花朵的。跟着在《村主任》和《种树老人》里,作家便把他的深情,由梨花而转向了人。
日子来到了今天,在我们追求着财富、荣耀、新奇刺激和新鲜感受的潮流里,村主任春潮和种树老人木桩爷的故事,就仿佛陈旧、暗淡和庸常得不值一提。他们的故事是说,而今故道上的青壮年们,都到城市里打工去了,村里只留下了年老的爹娘和幼小的儿女。只有堂弟春潮留下来了,在尽心尽力地照料着他们,同时还想尽办法来发展村里的经济。至于木桩爷呢,则仍然是年复一年地种树,压折了一根根的扁担,磨坏了一把把的铁锹。等春节来到了,春天来临了,打工的人们回到村里的时候,一户户的乡亲家里又才是团团圆圆的,满山遍野的梨花又才是灿灿烂烂的。这几乎都说不上是故事了,是不是呢?
然而凭谁问呢?这人世间能够打动人的,并不是辉煌的业绩和成功的荣耀,是非成败转头空,一阵花开花落之后,跟着也就会沉寂下去;即使在愈来愈繁华的城市里,有的也不免是五光十色的荒凉,和着震耳欲聋的岑寂。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我们繁华的城市生活,是建立在广大乡村的供养之上的?还有乡村里的日子,又是建立在春潮和木桩爷些人的支撑之上的?
当初我们的城市要工业化了,那原初的积累,便是由乡村输送的,好比是向城市输送血液。我们的城市化,只是把聚集起来了财富的人们接纳到城市里去,还有太多的规矩和关隘阻隔着乡亲们,并不打算把乡亲们也留在城市里。什么时候我们发展的比例失调了,什么时候经济危机来临了,乡亲们又会被遣散回来,回到黄河故道上,回到一处处的乡野里。人潮涌动的春运也无异于一种遣送,乡亲们并不能把自己的家安在城市里,他们如果不回乡下去过年,又能到哪里去过年呢?
想到在那黄河故道上,还有四方八面的乡野里,仍然有堂弟春潮和木桩爷们,在等候着从远方的城市里回来的乡亲们,迎接着一个个的风雪夜归人,这样的情景,不也能够让人有一点慰藉? (何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