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19 15:01 - 已阅:[]次
上初中时,我在天津“宁园”图书馆读了拜伦的长诗《海盗》,后又看了据之改编的同名电影,深为一位英国诗人的愤世情怀和自然忧郁所感染。1986年2月泛舟莱蒙湖上,经天鹅岛特地去那座兴建于13世纪的“锡雍古堡”,搜集到《锡雍的囚徒》英法两种版本。拜伦当年跟雪莱一同游此,为监禁水牢整整六载的自由斗士波尼瓦尔写下了这一首激昂的抗暴诗篇:
锡雍!你的监狱成了一隅圣地,
你阴郁的地面变为神坛,
因为波尼瓦尔在那里……
尔后,我每次下榻罗马市中心维奈朵街“使节大旅馆”,傍晚都必步行至附近的波盖斯公园。那里竖立一座拜伦全身雕像,刻工细润之至,生动显现拜伦的俊美容貌和清教的郁悒气质。久久伫立在这尊石像前,我默读基座上的一段铭文;它摘自《恰尔德·哈罗德游记》,表达着拜伦对自由意大利的崇仰,含蕴对专制暴政的彻底唾弃。2001年春,我和妻子董纯在巴黎塞纳河畔旧书摊漫步淘书,恰巧碰到安德烈·莫洛亚写的《拜伦传略——一个堂璜的生涯》,两人遂将其中叙述拜伦生平,尤其是诗人与几位女性的情缘部分翻译出版。由此,我们对关于拜伦传说中的矛盾层面进行了一番探究。
乔治·戈登·拜伦堪称旷世“诗魔”。对他本性中的善恶矛盾,众说纷纭,至今仍是一个待解的司芬克斯之谜。“诗魔”原为贬义,即“诗坛魔鬼”,名目出自英国湖畔派桂冠诗人罗伯特·骚塞的语汇。1821年春,骚塞发表长诗《判断的幻象》,在序言里非难拜伦为“诗坛的恶魔派”(The Satanical School of poetry)。无疑,这是纯意识形态的诅咒,正像此翁也同样辱骂雪莱,而对曾镇压意大利革命的英国海军名将纳尔逊却不乏溢美之辞。同年十月,拜伦写了和骚文同名的讽刺诗,反驳他眼中的这个“诗商”。
1907年,鲁迅借骚塞的咒语,采纳梵文中“摩罗”(或“魔罗”)一词,反其义而用之,作《摩罗诗力说》,曰:“摩罗之言,假自天竺, 此云天魔,欧人谓之撒但,人本以目裴伦(G.Byron)。”鲁迅视拜伦为“摩罗诗派”的“宗主”,在其文论里详述他“立意反抗”,“为世所不甚愉悦”的短暂生平,评介了《恰尔德·哈罗德游记》、《曼弗雷德》、《异教徒》、《阿比多斯的新娘》、《海盗》、《莱拉》、《该隐》、《天地》和《堂璜》等拜氏名篇,指出这些作品里的主人公康拉德等“以无量罪恶,系一德义之名”,“实即此诗人变相”。
鲁迅肯定拜伦性格“直率”,写诗“极诚”,其诗力“曼衍于欧土”,同时也指出他“虽负摩罗之号,亦人而已”,故“难以求备”。他引用拜伦对彭斯的品评,“高尚而卑,有神圣者焉,有不净者焉,互和合也”,进而强调:“拜伦亦然”。可见,鲁迅赞赏拜伦篇的“深趣”,并不像尼采那般崇拜所谓“拜伦式”的英雄。《摩罗诗力说》中论及“ 裴伦去其妇,世虽不知去之之故,然争难之”,断言这无异于“颂高官而厄寒士”的东方恶习,反映了营营世人的顽愚,造成了拜伦之祸。鲁迅此论似有失偏颇,故需要借鉴法国作家安德烈·莫洛亚所著《拜伦传略》。
安德烈·莫洛亚(1885—1967)为法国康德派哲学家阿兰的弟子,1938年进入法兰西文学院,著有《心理气候》等小说,以文笔流畅隽永驰名。他的贡献主要在文学传记领域,曾陆续为夏多布里昂、雨果、乔治·桑、巴尔扎克、大仲马、小仲马、拉法耶特夫人、屠格涅夫和普鲁斯特等人作传。他以渊博的知识和生动的笔触革新了传记小说体裁,明智而绝少幻想地勾勒了不少文豪和韵客的真实面貌和心路历程,矫正了文坛各种偏执,破除了艺苑里的偶像崇拜和诸多流传广泛的虚浮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