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19 15:01 - 已阅:[]次
每回出门都在书架前徘徊。
带哪本书呢?
一本不厚又有趣的书。
早期的火车旅行,常带的书是手抄的李商隐和巴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后来的飞机旅行,有一阵子常带塞利纳的小说《茫茫黑夜》、杨宪益翻译的《英国近代诗抄》、刘敬叔和阳松玠的合集《异苑·谈薮》;再后来就不那么刻意了,把正读的书带上就成了。
2012年的这个夏天,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与其他季节一样,与出门旅行一样,都只是日常生活的延续。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读书是不可或缺的内容之一。
上半年的阅读主要是围着艾略特转悠,因为正在编《艾略特诗选》,译本啊,原本啊,注释啊,批评啊,翻译也可以算得上阅读的另一种方式。
然后就是看些闲书。其实闲书不闲,比如洪业的《杜甫》,现在说不出子丑寅卯,因为没看完,因为我的思考还在路上;比如新出的《巴黎评论》,访谈的形式总归让人轻松一些。
不管怎样,坐在小图书馆一样的书房中,望着拥挤在书架上的书(其实还不够多,还应该更多),你就有了更多的选择:随便拿一本,能看几行算几行,能看几页算几页。前天浏览刚到的《世界电影》杂志,里面有电影《艺术家》的剧本。电影早看过,本只想浏览一下,结果一下子就看进去了,一下子就看完了。脑海里翻腾着画面和文字相互撞击的浪花,似乎连自己也生活在无声的电影里。
最近为写一篇与哈尔滨有关的随笔,查阅了四五十种书籍,虽然其中大部分以前看过,但还是有必要重新翻阅,一是核实,二是纠正自己的记忆谬误。人的记忆其实是靠不住的,我现在越来越相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俗谚。
查阅的书中有本《俄罗斯侨民文学史》,早就看过,这次重看仍旧非常俗套地看出了新意。我一直关注侨民或者流亡者中的诗人,尤其是曾经住在哈尔滨的俄侨诗人:涅斯梅洛夫、阿恰伊尔、别别列申……《俄罗斯侨民文学史》主编阿格诺索夫说:“他们可以被写进任何一部俄罗斯文学史,他们的作品可以被列入任何一部20世纪俄语诗歌选集。”然而如此了不起的诗人其实并不广为人知,当然,我更在意的是他们当年在哈尔滨的日常生活,在意他们凄凉的个人命运,在意他们的诗都是怎么书写我现在正在居住的这座清凉的城市的。
看到小溪涓涓而流,你会忍不住上溯或者下行,如同我想追寻更多关于哈尔滨侨民诗人的踪迹,那么就从这本书跳到那本书吧。非常幸运的是找到李萌的《缺失的一环:在华俄国侨民文学》。哈尔滨早期的文学生活不仅复活,并且纠正了我之前的印象,新地图正在勾勒,涅斯梅洛夫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以前只能看到轮廓,而今已能看到他明亮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睛。能不能看到他的灵魂呢?可惜看不到他更多的诗。汪剑钊翻译的《20世纪俄罗斯流亡诗选》里有他三首诗,其中,《哈尔滨》中这样写道:“迟早我们都要坠落,/请吹散我们的暮色……/显然,为了不时之需,你/建造了这座城市。”
俄罗斯流亡文学的两个中心:巴黎和哈尔滨。原来的批评都是关注巴黎的,近几年哈尔滨的关注度有所上升,因为这里有涅斯梅洛夫、别别列申,因为有几十位风格各异的诗人。他们是白银时代的余音。帕斯捷尔纳克就曾肯定过涅斯梅洛夫的作品。
虽然中国人只在他们的背景里,但是面对灵魂、革命与战争的考问却是相同的。
向左边挪挪,看新版《俄罗斯文化史》以及之前看过的新版《俄罗斯史》,看看当代俄罗斯人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历史的。向右边挪挪,看荷兰人佛克马的名作《中国文学与苏联影响(1956-1960)》,还有更早的《捍卫记忆》。关联之书不仅打开你的视野,而且打开思考的闸门,你会看见更多的不仅仅是属于历史的洪流滚滚而来。(桑克,诗人,著有诗集《桑克诗选》、《转台游戏》等。)
《中国教育报》2012年7月2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