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03-19 15:01 - 已阅:[]次
书籍如风景,有的如秀美精致的园林,有的如怒涛拍岸的大江,或给人以美的恬静,或给人以力的震撼。我偏爱于后者,至今仍受惠于一本书所带来的力的撞击。
那是我读师范的第二年,听老师课上介绍傅雷译的《约翰·克利斯朵夫》,课下便迫不及待地去阅览室借阅。遗憾的是,在那间老旧的图书室只能找到一本边角卷起的上册,封面青橙色。抱到寝室,便一头扎入书中。“……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多么好的句子,但因为是借阅的图书,不能圈划,我只能边读边摘抄。连续3个晚上读到凌晨一两点,留下了几十页激动的字迹。
在寻觅下册的日子里,我有一种甜蜜而忧伤的期待。当听说一位学兄有一套《傅雷译文集》转卖,我赶紧联系,四处筹借,花了200元终于把15卷的《傅雷译文集》据为己有。现在,我终于可以完整地阅读《约翰·克利斯朵夫》,但为还借款,节衣缩食的我还要招待一位常客——饥饿感,不过,我的日子鲜亮而明快。
读《约翰·克利斯朵夫》时,我的眼前时常浮现着一条河流:它的上游清澈孱弱,缓慢地流淌。到了中游后,它吸纳着两岸的支流,逐渐变得深邃和激越。当遇到阻碍时,它会激起冲天的浪花。而在它的下游,水流开阔而平缓,甚至让人觉察不到它的流动,但它的下面仍然潜藏着湍急的水流。生命就像一条河流的生长,约翰·克利斯朵夫从孩童时的勤奋与坚忍,走向青年时代的激情澎湃,最后迎来了生命的宁静与超然。骆驼——狮子——婴儿,尼采的人生三重境界似乎也成了约翰·克利斯朵夫的生命注脚。
每条小溪都可以流成波澜壮阔的大河,我从这本书里感受到英雄的呼喊和理想的召唤。如同黑暗的海面上,一道闪电巨斧般地劈开了浓黑的夜幕,世界从未如此清晰地突现在眼前。我似乎猛然觉醒,发觉生命唯有在激情和创造中才不会死亡。记得当时我还仿照徐志摩的句子,在书的扉页上工整地写下:“我的眼是约翰·克利斯朵夫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约翰·克利斯朵夫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约翰·克利斯朵夫给我胚胎的。”从此,约翰·克利斯朵夫如同我的兄长、我的父辈,总在关键时候提醒我、帮助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帮我修补了四处漏风的脆弱心灵。
工作后不到半年,由于家庭因素,我与初恋女友分手了。那段时期,我的世界全部冰冻,很少与人交流,蜷缩在自己的冬天里。偶尔的一次,翻开《约翰·克利斯朵夫》,我看到了自己。克利斯朵夫在爱情失败后,整日酗酒,这时,他碰到做小贩的舅舅,舅舅的话让克利斯朵夫开始了整夜的反省,彻底做了番检讨。那些话有着神奇的魔力,也让我的心灵冰层逐渐融化。
一次,一位得意门生向我告别,他要出国了。我手边别无他物可赠,便将《傅雷译文集》中的四卷《约翰·克利斯朵夫》赠予他。后来,他发邮件告诉我,他将这4本有我批注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也带到了美国,一直放在身边,常常翻阅,信中有一段文字:“圣者克利斯朵夫渡过了河,扛着一个沉重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即将来到的日子’。每当读这本书的结尾时,我总是信心倍增,心里便有了无尽的力量,我不再为眼前的困难而苦恼。”
《红灯记》里李玉和说:“有你这碗酒垫底,我什么样的酒都能对付!”而在人生的漫漫路途中,有一本像《约翰·克利斯朵夫》这样的好书给你垫底,你也便不会孤单、不会害怕!(作者系苏州大学附属中学教师)
《中国教育报》2012年10月15日第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