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为教育盗火的人走了 文|卢志文(翔宇教育集团总校长) 18号深夜,一个为教育盗火的人走了,我们的世界一下子陷入黑暗。 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山崩地裂,痛彻骨髓。 个人抱负初展,团队壮志未酬,他却抛弃了我们,独自去了远方,李玉龙,你,欠我们一条命 ! 今天,作为亲人,同事,朋友,作为中国教育的同路人,或者受益者,我们从四面八方汇聚成都,汇聚到玉龙驻足的这片土地,一起追忆玉龙的起点与来路,追忆一位特种兵少校转业教育媒体的摸爬滚打。 李玉龙,山东聊城人。生于1968年。2000年,从特种兵少校转岗为教育媒体人,完成了个人生命的大转折。进入《教师之友》杂志后,他以破解一线难题变革中国教育为己任,矢志盗火,痴心燃灯,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深度介入校园生活。追求卓越,永不满足,主持工作期间,他志在建设中国教育理论与实践的新气象,杂志数次改版,反复调整焦点。 2004年《教师之友》杂志成为全国屈指可数的凭借高品质赢得口碑的教育杂志。杂志策划的“那一代”名师批判,引发一场教育和教育思想大讨论。是非功过历史会有定论,当年由玉龙团队引发的教育需要突破创新的讨论,确信无疑是建国以来中国教育碰撞最激烈的一次,余震至今不息。十多年过去了,玉龙团队那些年编辑发行的刊物所积淀的思想财富至今仍然熠熠发光,烛照教育人的前程。 批判与打碎不是目的,发现解决问题并重建新秩序才是。2004年,就在杂志最红火的时候,«教师之友»办刊受阻。玉龙没有怨天尤人。他带领团队创办第一线教育网,担任第一线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又在教育在线网站扎根一起追梦新教育。作为点灯的人,玉龙亲自主持教育写作与课堂教学研究项目。作为非教师出身,他亲执教鞭,借此寻找并提升理论与实践的契合度,向专业更深处漫溯,一路点亮身边教育人心灵深处的教育之光。 他还创办“第一线全国教师高级研修班”。2004年第一期风起宝应,此后铸剑新都,击水洞庭,劲歌草堂,扬名无锡,指点狮山,日月同辉,直至今年暑期燃情温州。 激活生命状态,提振教育精神,完善知识结构,修炼教育智慧。这些年玉龙先后邀请了钱理群、资中筠、陈丹青、傅国涌等国内一干学人为第一线教师研修班做导师,在学员队伍中同样名师辈出,很多人已经成为一方教育或一个领域的A角和支柱。由8期研修班导师与学员构成的这份沉甸甸的名单,国内尚无培训机构能出其右。不只是现在,在我们可以预知的未来也非易事。 天高地迥第一线腾蛟起凤,山长水阔几百回披荆斩波。有谁知道,这几年他身心俱疲,却依然激情燃烧。他挥舞干戚奋勇进击,犹如虬须墨面的邢天。 教育是光,朋友是盐。无论自身遭遇寒冷还是酷暑,玉龙没有丢下朋友,离开教育,其实他本有更多活法可以选择,但他落棋不悔,呼啸前行。2007年底《读写月报 新教育》杂志创办,玉龙任执行主编。 很多新教育实验区实验校留下了他的足迹,很多新教育人得到他的指导与鼓励,很多新教育实验项目凝聚了他的教育智慧。与此同时,他开创的学校文化设计理念和系统,激活了很多校长和学校的生命,并将在今后的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里滋养更多教师和孩子的生命……藉此,他结识了更多同道,也被更多同道追随。 得知噩耗的第一时间,新教育实验发起人朱永新教授发来挽联一一 扎根第一线 问对教育 鞠躬尽瘁铸名刊 积劳成疾 新教育痛失晶莹剔透玉; 追求真善美 笑看人生 侠义肝胆闯江湖 英年早逝 天堂里再做独立特行龙。 作为资深教育媒体人,玉龙认为:教育的首要任务是自救,要让教师站立起来,站在教育面前,站在生活面前。创刊第二年,《读写月报 新教育》2008年再起波澜,新年第一期即有重磅文章直接向教材“开炮”,接着几期陆续观点抛出,直面被奉为圣经的教材,直面教师的匍匐姿态。2009年,《读写月报 新教育》专刊《有这样一个母亲》引爆全国教材话题。接受《南方人物周刊》记者采访,玉龙说:我们更期待批评,来自各方面的。这不是姿态,而是我们自身视角、知识和能力的有限性的警惕。豪情之外,玉龙始终不失清醒。 那时候,玉龙渐感身体不适。为团队,为教育,为未来,他依然奋不顾身,上下求索。“第一线校长学校”"问对学堂",只要有精力,他就玩命工作。今年夏天,他强撑病体参加教师、校长研修班,期间有时说话都力不能及,令人心痛不安,深感生命的沉重与颤抖,但他依然憨笑可掬,坦然面向。惟有夜深人静时的叹息,冷硬如刀。 玉龙的一生,既有理想主义的激情,英雄主义的狂飙,又有悲观主义的呐喊,更有现实主义的执着。他的一生,是矢志盗火点灯教育的一生,是剑胆琴心仗剑天涯的一生。 他天生赤子之心,待人无分别,处世有进退,做事力求完美,做人坦荡光明。 他阔步行走中国教育的大地,一步一个脚印,坚持独立之精神与自由之思想,活出满有恩典的生命。 他是我们当中最有情义、最敢担当的那一位。 他是我们当中才华最丰、性情最真的那一位。 玉陨星沉剑气消 杏坛痛失骁将; 龙隐秋恸琴音杳 桃李悲歌大风。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而今,那个笑眯眯的胖子走了,那个沉郁顿挫的勇士归隐离去,世上再无这样豪迈深刻勇敢担当的教育侠客了。 长歌当哭,逝者逝矣,生者善之。 继续他的事业,实现他的理想,美好那个他为之终身奋斗的教育,也许是我们纪念他的最好方式。 玉龙大兄,来世再见 ! (此为卢志文先生2015年10月20日在李玉龙先生追思礼拜上的悼文) 山长水阔知何处——追念李玉龙 文|史金霞 天高地迥 第一线腾蛟起凤 山长水阔 几百回披荆斩波 玉龙兄,可能除了你我,没有人知道,“第一线”的这一副对联,上联是你出的,下联是我对的。 十年前(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天),你发消息给我,让我对一下“天高地迥 第一线腾蛟起凤”,说“第一线”要用,我给了你这句“山长水阔 几百回披荆斩波”。后来,你真的用了,一直到现在,你已经飞升天国,我们还在这世间,披荆斩波。 这一次,真的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凌晨,我从梦中惊醒,摸手机,看到几个朋友的留言,看到朋友圈满屏的泪水和悼念。回想自结识你的这十几年,相见竟然那么少,记忆竟然那么多,泣不成声。 9月16日,我告诉晃悠我的父亲去世了,她告诉我她在医院陪你。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的我,竟然以为你不过是有一次累病了,住几天院,休息休息,就又能到群里发红包了。 因为几个月前,2015年5月31日,你还在叮嘱我,你当今正是用人之时,让我兑现承诺,等小寒高考后,去成都,跟你大干一场。我现在多么后悔啊,如果我知道那是你和我最后一次聊天,我肯定会爽快地答应你,而绝不会说:“你得找年轻人,像我这样的,没有力气干活儿了,不行了。 你没有回复我,你是不是很失望——“月明同志啊!你又在浪费自己的天分!” 十年前,《教师之友》被“倒掉”的那一天,惊闻噩耗,我拨通你的电话,刚一开口,就哽咽不能语,你却反而安慰我:月明同志,不要哭了,只要我们人还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十年后的今天,我却不能够再拨通你的电话,听你说:月明同志,不要哭了,只要我们人还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2002年,与你相识在“教育在线”;2003年,你在《教师之友》上为我做了“行者”《十年磨剑录》;2004年,徐州论坛第一次见到你,是年,宝应新教育年会再次见面;2005年,新都研修班,渡过那终生难忘的十几天;2006年,邀请你和玫瑰到我县做报告,你还去过我在徐水的家。你对我自孜孜以求地研究高考、命制高考模拟卷、编写高考全程总复习的种种痛心疾首,深表愤慨,说我是在逃避,是在浪费自己的才华和天分,那一次,你给了我帕克帕尔默的《教学勇气》,你说读这样的文字,才过瘾,这才是在研究教育!2008年,你一次次地,主动要借钱给漂泊的我安家,一次次地逼着我写文章,痛斥我写的文章太啰嗦,还比不上小寒,你跟我们视频,说宿舍虽小,还很温馨,母女俩要好好地生活;2010年,我从重庆转成都,去看你和晃悠,一夜畅谈后,你们送我赶飞机;2011年,你在苏州开校长研修班,累倒住院,我做好饭菜送到九龙医院;2012年(2013年?),你飞来苏州找我,在苏州我的租住屋,你夸我做的菜好吃,在走廊上,看着楼下万家灯火,你问我为什么不学吸烟,那一次,你希望我跟你去成都创业。我们在新加坡的咖东餐馆里,边吃边谈,谈我们的青春岁月,谈我们的教育理想,谈办学的宏伟蓝图,第二天,你扔下一句话:“小寒高考后,你必须跟我一起干!”便打车无锡,飞回成都;2014年,你让我帮你联系苏小和,请他去第一线校长研修班上做讲座,我对小和说:“李玉龙是我们的老大,你就从了吧,去做造福教育的事”…… 玉龙兄,回想与你相识的十几年,相见竟然那么少,记忆竟然那么多! 玉龙兄,我是辜负了你的期望吗? 2011年,请你给我的第一本书《不拘一格教语文》写推荐语,你竟仍然批评我是在浪费自己的天分和才华。我不开心,没有用。之后的几年中,每次联系或见面,你都会向我申诉,说你给我的评价是最高的,让我去问问你可曾说过哪个人有教师天分,说好好干活不要再浪费自己的才华!说要认真做事,不要干把薄的扯厚的事情…… 玉龙兄,你曾经几次离我那么近,无锡,杭州、温州,可是又那么远,我都没有办法脱开身,去赶到你的身边,去给你讲一讲,这些年,我一直努力所做的是什么,与十年前相比,我又有了哪些进步,十年中,我一直在坚持的是什么…… 玉龙兄,你在世的时候,我从未对你说过一句感谢的话,甚至有时候,还会对你心怀不满——为什么我的努力你看不见,为什么你总是忽略我,为什么你说话不算话,为什么你不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 如今,你已经再也听不到了,无论我对你说什么。 多想再和你一起唱一曲《梅花三弄》,多想再为你献上一束花,多想再为你煮一碗粥,多想再与你畅谈,谈教育谈理想谈现实谈技术谈爱情谈信仰,多想再走一遍那漆黑的楼梯,一步步一层层,让你紧紧拉着我的手,爽朗地大笑着,调侃着,你说“哎呀!拉着月明的手——”我说“就像左手拉右手。”然后,我们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着走到大街上…… 如今,你再也听不到了吗?玉龙兄! 不,不对。你已经身在天国了。 你一定不愿意看到我哭红的双眼,你一定在哗哗哗地笑着——小寒经常会模仿你的笑声,每次模仿我们都开心地想到你——你一定在说:月明同志,不要哭了!只要我们人还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玉龙兄,此时此刻,我不愿意把你看作中国民间教育的第一人、侠士,也不愿意歌颂你的理想主义,礼赞你的才华,感佩你的激情,崇念你的睿智,惋惜你的英年早逝,甚至,不愿意像十多年以来一贯地那样,骄傲自豪地说你是我们的老大。 此时此刻,对我而言,你就是你,一个鼓励过我,鞭策过我,影响着我,关心着我,期望着我,甚至等待着我的,我的兄长,我的大哥! 2015年10月18日23时15分,你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不能前去送你,只能请冰川替我给你鞠三个躬。 玉龙兄,你知道吗,10月18日是礼拜日,那一天上午,我出门去古城区给我刚刚辞世不久的父亲去买祭品,因为20日是他的五七祭,我不能回家,只能遥祭。阳光很好,气氛诡异,一瞬,我突然很想去苏州独墅湖的基督教堂。 慕道多年,我从未进过教堂,那一天同样,我并没有去。 下一个周日,希望你能在天国听见我为你祷告的声音,玉龙兄。 谨以此文遥奠。 2015年10月19日14:28分于苏州 (本文选自体验大地-微信号 sjxtydd) 那棵去年的树——悼李玉龙兄 文|干国祥 昨天,在离别多年之后,我一个人在成都游逛。成都既是我十多年前盘桓流连的地方,也是我结识朋友最多、读书最多、思想交锋最为频繁的地方。想见的朋友很多,但我当时身心疲惫,想缓一缓再说。 故地重游,我第一站去的地方,是原《教师之友》编辑部,是我开始写初女作《破译教育密码》的锦江之畔的“半打船吧”。当然,它们都不存在了:更繁华的街道,更繁密的草木,早已掩去了我们曾经轰轰烈烈的悲喜。 站在那些更为繁盛的树下,我想起玉龙兄,打开手机输入他的姓名,输入时姓名旁边的头像显示这是一个记录在案的联系人,但手机里却没有了任何一点信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只是内心一阵怔忡,当时觉得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力量不让我们此时相见,那,就随缘吧。 我是2004年被玉龙兄从浙江召唤到成都的。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是在文字上、会议上、电话里相识相知的老朋友,我对自己的文字的思力还颇为自诩,也许他是唯一一个对此还颇多苛求的编辑。 当时我们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当时为了“那一代”的批判文章,我们曾经通过无数个电话。我本是他约稿的第一批人选,我也非常欣赏他的这个选题,但因为我觉得自己曾多多受惠于钱梦龙、魏书生两位先生,所以不愿动笔,但确实参与了这个选题的早期策划与探讨。文章出来后,引起了教育界的轰动,引发了一场持久的大讲座。但细读文章,比我希望的要犀利得多,有几处甚至我私意认为不免有点刻薄——由此我知道,玉龙兄比我更懂媒体,在这方面我确实是既迂阔又天真了。至今我依然认为,这是近十多年来最好的一次教育争鸣策划,是玉龙兄的一个“杰作”。 然后我携家来到成都,我成了《教师之友》的编辑。虽是一个名震天下的杂志社,其实主要也就是三间小小的办公室,玉龙兄习惯于窝在他窄窄的主编室里,对面是会计后勤的办公室,旁边是我和范美忠、刘琴的编辑室。我们三个编辑的时间表都非常神,譬如我是晚上四点左右睡觉,快中午时起床,洗漱后到编辑部,如果美忠们在,海侃一阵,处理几十个电子邮件,打几通约稿电话,然后捧着打印出来的优秀稿件,到半打船吧去一边喝茶一边改稿。美忠兄的时间表估计只会比我更离谱。这就是玉龙兄的用人之道:看准了人就够了,有一个共同的愿景就足够了,另外的都是个人的自由。当然,玉龙兄还有另一面,就是对事情品质处女座式的苛求。我到团队的第一件事就是赴扬州宝应开后来称为“第一线高级研修班”的名师暑假培训。那年是第一届,无论是讲师还是学员,大都已是今天中国教育界响当当的人物,我和美忠分别主持教育板块和思想板块,但其实会议现场往往是百家争鸣,学员当仁不敢让于请来的名教授,本来应该立场中允的主持人有时直接就参加了辩论的混乱……我想,在当时的教育界、教育理论界,这样的场面,恐怕是独一无二的吧。而策划这样的百家争鸣式的真正的教育研讨会,我想当年除玉龙兄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吧?甚至,直到今天,依然非常罕见,甚至还没有吧? 在杂志社,我和玉龙兄经常“争吵”。我有理论爱好,有玉龙兄有启蒙情怀,所以在稿件的取向上,自然难免会有不同意见。但越争吵,他越赏识我,我越敬佩他。在这样的争吵中,我学到了太多书本上读不到的活生生的精神气息。唉,要是这十多年一直能够有这样的碰撞,我不至于总感到精神上的寂寞吧?虽然后来有魏智渊、王志江、马玲等许多朋友堪称伯牙子期式的知音,但他们从不和我在学问和价值上争吵,而这,也是我的《教师之友》时期和互联网BBS时期在一生中无可替代的原因吧。 然而好景不长,或许是因为触犯了某些人,也或许是因为杂志赚不了钱,不如用它作交易更有价值吧。“上头”于2004年冬天下令解散《教师之友》,把杂志的运作权转让四川省教育科学研究院。当时我刚举家徙到成都,刚克服重重困难勉强立定脚跟,忽然“大树”倒下,刚找到学校教书的妻子,刚找到学校入一年级的女儿怎么办?这样的处境别人不理解,但玉龙兄却是深深理解的。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我编辑风格学术走向浓于启蒙情怀吧,也许是我是在“那一代”文章见报后来到的《教师之友》的吧,更有可能是玉龙兄考虑到我的特殊情况,在暗地里替我向”上头“求情吧……反正是我居然得到了一个是幸运又“不幸“的意外结果:我一个人随着刊号到了四川省教育科学研究院,成了新杂志的主力编辑。这样,我一家就能够在成都更稳定地生存下来,后来我能够长时间追踪华德福教育,思考今天南明教育和全人之美课程系统的原理和框架,都一定程度得益于这段稳定的岁月。然而,当年的旧兄弟们,大都不理解这件事,认定我是见利思迁的“叛徒”。其中有个深深热爱玉龙兄的广东女性,带头发起了一场对我的声讨,并要求当年的兄弟姐妹们在这个事件中表态。实话说,这样的行动对当年从《教师之友》的灰烬中重新诞生出“第一线”组织是很有好处的,因为它能够使大家同仇敌忾,更团结,更坚定。我相信玉龙兄的沉默自有他的复杂原因,因为在整个过程中,是他多次劝我为家庭考虑,不要意气用事的。而无论是我还在成都的那几年,还是后来天各一方的这十年,至少我们俩,见面从来没有任何芥蒂,更不会认为当年的故事是我的背叛——其实更深一层,我和玉龙兄都是反对愚忠倡导自由的人,只是我们也都清楚,有时候,我们需要“忠诚”和“聚义”来汇聚有生力量。于是,我不得不和当年其中的一些兄弟姐妹们渐行渐远,但玉龙兄仍然会力排众议,不时邀请我到他开辟的新阵地里讲学、讲课。我和他见面谈起教育,两人依然像当年一样充满了激情与想法。只是,也仅此而已了,除他和另外极少数知道实情的朋友外,那个团队,是我永远地失去了的。失去我,那个团队更团结;我失去它,于是有了后来的新教育研究中心,有了南明教育集团和全人之美课程系统。我想玉龙兄对这一切一定是欢喜的,因为这是他十多年前对我的预言与希望,只是,岁月没有给我们更多时间,让我们在更遥远的未来,解开这桩公案的是是非非。痛哉,惜哉,我求的只是玉龙兄能够把压在心里的某些话,更坦白地为他自己、为我说出来!当然,说不说,我都懂,这就足够了。 后来我离开了成都,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一度玉龙兄赚了不少钱,生活得很滋润。就在那一年,我受新教育领导层之托,来成都邀请他成为盟友。那几天,他陪我吃他想到的最好吃的,玩他想到的最好玩的,在成都四处找饭店要请我吃到我家乡的绍兴菜,精神状态真是非常好。在原半打船吧改建的茶吧,我对他说:“我们都四十前后了,要有梦,就趁这时做了吧——这一生究竟想成为怎样的人,这是必须作出决断的时刻了。”以弟之名,如此劝勉曾经引导我、照顾我的兄长,若在别人看来实在有些不恭。但我们兄弟从来不拘这些,我讲得真诚,他当时也动容以听。 其实从2007年之后,我的整个生命一直处于疯狂于教育的状态,随着新教育诸课程的设计、开辟、推广,随着罕台新教育实验小学从无到有的建设,外面的世界对我一直非常遥远与陌生,玉龙兄和他的事业,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年前他邀请我到成都为他的第一线的一个写作高级研修班作半天讲座。当时,我们从宾馆到会场一道步了数百米,他走得气喘吁吁,脸色大变。匆匆那天,我们依然在大谈理想,我这个不会爱惜身体的人,并没有劝说他此刻更多的应该是爱惜身体,而不是大谈理想。唉,我确实不配做一个好兄弟的。 他说,希望有机会要请我做他“问对教育”的顾问,在学校文化设计乃至另外更多的领域合作。 他说,理想的情怀是不可以没有的,但还是要落到地里生根才行的。首先,离开了体制,我们得能够活得下来,但不能只是活下来也。 他没说,过去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在怎样的时候和地点可以澄清。 他没说,未来我们有没有可能像当年一样再并肩作战,搅动这依然死水一般的教育。 昨天,我刻意地一个人在成都旧地游逛,想着玉龙,想着他们,因为身心的疲惫,几次拿起电话又终于放下。 今天早晨,醒来后读到魏智渊的悼文《今夜,我们如此孤单——悼念李玉龙老师》,知道就在前一个我刻意孤独的夜晚,玉龙兄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猛然泪奔的同时,忽然觉得冥冥中真的似乎总有太多无可奈何的安排。 对世人而言,我们还有一些公案没有了结。 对我俩而言,这些从来都是干净清澈的往事,是干净清澈的情谊。 无论如何,玉龙兄,你曾是这个世界的光,是我生命中的光。 对我,这就够了。在你我曾经并肩的地方就此以文遥祭,恕我不再随俗,来和你当面道别。 我将再度在世人觉得不该转身的时刻转身离去,而心里依稀闪动着当年我们曾经点燃过的光芒。 2015年10月19日于成都旧地 (本文选自干国祥微信号:nanmingjiaoyu) 爱如盐——纪念已回天家的老大李玉龙 文|吴文冰 2015年10月18日23点15分,李玉龙回到了天家。 彻夜无眠,唯一的安慰是彭强牧师在22点过一点为你施了洗。那些时刻,围在你病床的朋友们看到显示器上你的心跳变得更有了活力。我也相信,你是带着平安回到了天家。 朋友们以各自的方式爱着你。在问对学堂公益讲座结束,你爽朗笑着对我说辛苦了,我脱口而出回应你:“因为我们都爱你。只要是做有益的事,你只需要打声招呼。但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并不是一个容易把“爱”这个字眼挂在嘴边的人。除了我们家孩子他爹而外,我甚至都和你身边的兄弟们交往不深。我只是远远地读他们的文章,就觉得已经足够。我就是如此散淡一个人。然而很庆幸亲口在公众场合对你说出过这个“爱”字。 河南濮阳市直机关幼儿园的校训——“爱如盐”是我帮找到的。在濮阳有个古老的盐矿,在我的心中有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爱父亲如盐》的故事。记得那时候编辑部还在科华路,我坐在你对面给你讲述这个古老的传说,一起我们探讨着教育中这个“爱”的层次与本质。最后,你认可了这个“爱如盐”。 你的魄力,你的钻研精神,你敏锐的洞察力和大胆的想象力,你豪情的笑,让身边的兄弟们尊你为老大。大约在不少优秀女性眼中也是别具魅力的吧。然而我却并不认同你探讨的教育方向。尤其是那几个能力培养课程。一次一次拒绝了你的工作邀请,你并不介意,依然邀请我做讲座,发表我的文章,并真心赞赏。你很少叫我“文冰啊”,很多的时候都哈哈笑着叫我“文冰同志”,开始的时候,有些不习惯,后来从这称呼里我听出了尊重与欣赏。我和美忠在你心里都是够任性够自我的小兄弟吧,所以每当我试图和你探讨信仰以及教育的终极意义,你总是哈哈笑过。 你强悍地把握着你的梦想教育王国,甚至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好多次你平静地谈起你那有期限的心脏,你说过,当有一天你做完了你想做的事,你要乘坐一叶扁舟了无所踪。你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虚弱病痛。还有太多的梦想没有去做,你的身体已经被你的强悍耗尽。我看到了你的衰病。夏天的光白蜡蜡地透过窗玻璃打在你的病床上,你一个人佝偻着背趴在病床的横板桌上,汗水湿淋淋地挂在你的脖颈。我站了好一会儿你都没有感觉。终于忍不住轻声唤了你一声。你终于疲倦地抬起了头,又旋即埋下了头,发出了非常痛苦的呻吟。你挣扎着要坐直了,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文冰啊,我在遭罪啊。”我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你体贴地要我呆几分钟就走,你说实在没有精神招呼我。喂了你一口青稞汤,擦了一遍汗水,为了让你好休息,尽快离开了病房。中途接到艳芬的电话,知道你想喝几口无糖可乐,折转回来为你买了,喂你喝了可乐,放下冰立即离开。这次你的母亲在病床边。她给了我拥抱,还问候我孩子好吗。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日日照护病床上的大儿子,会是怎样的心情啊。眩晕地走在街道上,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一切都是空的。一切不过是幻影。我真的想过,如果你能松开抓住事业的双手,也看看这空,会如何呢?然而我却没有勇气和你谈及这个想法。作为一个健康人在病人面前,说什么都显得矫情。 再一次去看你,你瘦了好多,但精神更好了。笑着和我们说话,说起以后的医疗计划,羡慕美忠健康的身体有神的目光,还关心我的课堂研究。因为在之前提出过在课堂方面希望得到你的意见和帮助。给你带去了佑三药膏,在我的心中存有一个希望,希望你能出院,再陪伴我们一段路。这个药膏基本原理是唤醒身体里内在的痊愈康复能量。这和教育多么相似。我心里多么愿意这个药膏能创造奇迹。遗憾的是你没能好好使用。现在已无从知道这药膏是否真的能唤醒身体里的这些痊愈能力。我对西医的缝缝补补早就更加没有了信心。我没有再去医院。 就把一切交给命运吧。我没有面包,葡萄酒一般的爱,在你的生命中,我仅仅像那稀薄带涩味的盐,在你的教育梦想王国之外,且仅仅一粒而已。此刻,眼里也没有眼泪,我知道你就在天家看着我们,带着爽朗的笑,深不可测,秘而不宣。我们终究将追随你而去。 愚笨又自我却蒙你恩慧的文冰 2015-10-19 (本文选自玄鸟书屋) 李玉龙老师,一路走好 文|况冶(深圳市越众影视有限公司编导) 2015年10月19日一早看到李玉龙老师病逝的消息,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自三年前纪录片《盗火者》第一集中讲述语文教育之殇的采访结识,李玉龙老师给我的印象一直是那个魁梧、豪爽的,充满活力的身影。与同事的畅谈,在棋盘前的沉思,介绍《读写月报》时的激昂,我实在无法把他与疾病二字联系到一起。 虽是媒体人出身,坐在镜头面前的李玉龙老师却表现得有些紧张,或许是有太多太多的思想急于传递给我们。由于拍摄档期的安排,我并没有见到他本人,只是通过QQ、邮件沟通联系,了解到他的尝试与足迹。看到摄制组带回的一个多小时的采访素材,还有厚厚的一摞《读写月报》,我才体会,李玉龙老师是如何以一个媒体人的方式,从不同角度撬动着中国教育这块巨石。 看到有人写下“那个看似结实的身板,承载不了他那颗想要改变中国教育的野心”。 何尝不是? 没能坐在您的课堂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李玉龙老师,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