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家具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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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谈家具审美（上）2014-07-31 来源： 荣宝斋《艺术品》 作者：沈 平

摘要： 家具的审美是很难一下说清的，它由形而上到形而下，既是美学问题，又是哲学问题，还包含了文学问题、物理学问题及植物学问题，也是一个扬弃的问题，是对美的一种判断。对美的追求有两种境界。一种重物质。重物质主要表现为“错彩镂金、雕缋满眼”，如青铜器、景泰兰、明清瓷器、清式家具等。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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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具的审美是很难一下说清的，它由形而上到形而下，既是美学问题，又是哲学问题，还包含了文学问题、物理学问题及植物学问题，也是一个扬弃的问题，是对美的一种判断。
　　对美的追求有两种境界。一种重物质。重物质主要表现为“错彩镂金、雕缋满眼”，如青铜器、景泰兰、明清瓷器、清式家具等。但这种审美追求实际带给人的感觉多是压抑和沉闷，它是拜金主义的表现，应是弃的一部分。另一种审美重精神，是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所说的“芙蓉出水”之美。(李太白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宋代苏东坡用奔流的泉水来比喻诗文。他要求诗文的境界要“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不是停留在工艺美术的境界，而是要上升到表现思想情感的境界。)明式家具就是文人对这种美追求的产物。
　　文人追求的是精神的淡泊，精神的淡泊则是艺术空灵的基本条件。有了这个条件就有了明式家具的精神，也有了这个精神指导下的对材料及虚实、线条的认识，也就有了明式家具。所以说明式家具不只有使用功能，更因其背后优秀的文化传统与精神追求而造成其具有动人心魄的美。这个美使人达到某种境界，让人神游，这就是明式家具的魅力。
　　怎样欣赏明式家具之美?它们的美是怎样表现出来的?有多少种美?都美吗?王世襄先生为我们开了个好头儿，他让我们知道明式家具的美是有生命力的、是多样的，但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也是有“病”的，它们是有“基本形式”“精品”“无上精品”之分的。所以我们不能简单地看待传统明式家具，因为“无上精品”在王先生的书里也只有两件。
　　好的家具是会说话的。家具种类说的是自身的功能，形式说的是给人的感觉，材料(纹理、色彩、质地)、尺度(器形尺度、材料尺度)都应配合形式表达同一感觉。让观者感受到一句清晰的话及话后的境。
　　下面我们具体分析几件家具：

　　图 一

　　紫檀扇面南官帽椅(图1)：材料为紫檀，紫檀色彩及纹理传达出的是“庄重”，其尺度超过一般的椅子，器形四脚八挓，给人传达的感觉是大气、稳定。包括它的图案也在说同一句话，靠背上的图案为牡丹，而牡丹象征了富贵，所以说这把椅子从形式到内容高度统一，而且符合人体的需求，坐上去很舒服。再有，它的结构稳定性极强，作为明早期的家具却看不到一点要损坏的迹象，相信再过几百年应该也还是这样，因此王先生把它定义为“无上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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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二

　　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图2)：这把椅子的材料、尺寸比其他的椅子要小一号，但它的色彩和纹理都在述说它的华丽。其特点是下边全是直线，椅盘之上全是曲线，下边的直线造成的稳定感和上边曲线形成的升腾之感很是动人，这是此椅最成功的地方。从材料、造型及尺度来说它是极到位的精品。

　　图 三

　　铁力四出头官帽椅(图3)：铁力木的纹理以直线为主，这把椅子的形式也以直线为主，直线给人的感觉是舒畅、痛快，没有一点矫揉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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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四

　　中国的审美其中有一个主题就是虚实关系的问题，虚实关系在中国画里是很讲究的，家具的审美也是一样。这把凳子(图4)应该算是失败的典型，它的枨上下空间基本均等，在看这把凳子的时候视线容易飘忽不定。

　　图 五

　　而这把凳子(图5)则是成功的，给人的感觉就如中国画所讲究的“疏可走马，密不透风”。
　　明式椅子下面的枨有一种做法叫步步高，对于矮靠背的椅子来说，由于后面的底枨高，这个开合关系就不清了。嘉德春拍曾经有把矮靠背的椅子没有采用步步高的形式，而是把后枨降低。这种做法绝不是工匠所为，肯定是融入了文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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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六

　　图 七

　　这是《明式家具研究》中的架几案(图6)，它的几上下空间基本一样。这也是一个架几案的几(图7)，它与之前的这个对比来看，审美价值谁高谁低应是比较清楚的。

　　图 八

　　这件(图8)是王先生认为做得最好的万历柜，从形式上来说上边空间是摆古玩的，它是一个舞台，一个橱窗，是这件家具最主要的亮点，它把你不想看到的东西虚化了，眼睛该看哪装饰点就在哪儿，让你感觉心里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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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九

　　这也是件万历柜(图9)，但它使人视线飘忽不定，给人的感觉无非是它用的工比较多而已。

　　图 十

　　再说一下线条(图10)，线条是中国艺术主要的造型语言。线条1 是直线，看上去视线不会有一个固定的点;线条2 就是噪音;线条3 会让你看了心里舒服一些;线条4 是说明线和着眼点的问题，如果一根线系一个扣，你的眼睛肯定会停留在结点那里。如果系两个扣，注意力就会在两点之间来回移动。如果把线拐一个弯，眼睛自然会停留在这个弯上。作为家具审美，你应该清楚眼睛要看哪儿;最后这条线实际上是壸门曲线，只是在说中国线的节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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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例是美学中的一大问题。一个人美不美：腿长腿短，两只眼睛隔得远近等都是判断依据。家具也一样，也是有标准的。所有美的事物应该都有规律。

　　图 十一
　　这件家具(图11)我认为是面厚腿细，两腿之间的距离近了，给人感觉就有点头重脚轻。

　　图 十二
　　这是一个大书架(图12)，它基本上是一个方形，方形给人大气的感觉，在中国的语言中有“大方”这个词，没有任何一个形状会比一个大方块更大方了，这就是造型规律。这件东西放在宫廷里面会显得十分大气、稳重。

　　图 十三
　　这也是一个书架(图13)，瘦高比例，虽说也很漂亮，但是和前一件比，各自的特征大家看得就会很明白。方和长方，是站着还是躺着，都有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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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十四
　　这是一对很好的柜子(图14)，但过于瘦高，这应该是清的特征，山西多有这种瘦高形的柜子。

　　图 十五
　　这件柜子(图15)无疑很漂亮，大家看这件和刚才那一对柜子的比例关系，它应该比那两件小，但是给人的感觉更大，这是因为它的比例关系和材料尺度造成的。
　　家具之美和它的结构有关系，在王先生的书里也提到，过去的古玩行，根据透榫的多少及位置来判断家具的年代。对结构的认识也是审美的问题。透榫是做什么用的?其功能是让家具更结实，它在明式家具中被认为是美的，但到了清以后却慢慢看不到了，它们被认为是丑的。实际上这里面还有一个深层的意思，中国人对美还有一个定义就是“真”。 把该透的榫没透，我认为它是“不真”，是“装”，装就是假、假就是不美。对一个家具的认识应该包括这一层面。

　　图 十六
　　这件家具应该是清早期的(图16)，但是它保留了明朝时期对榫的认识。柜子很大，为了好搬需要可拆卸，所以边上有好几个出头榫，只要一敲很容易就能拆开。我们现在做的硬木家具，只要尺寸够，一定要能拆，能拆卸就可让它使用的更久，不管到哪儿，携带都很方便。
　　现在市场上把明清家具经常挂在一起，但它们完全是两回事，我们开始就说到扬弃的问题，应该扬什么?弃什么?我们不能以用料、用工多少来衡量一件东西的好坏，尤其是家具。一是对结构的不尊重，二是对材料的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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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十七
　　审美还有一个雅俗问题。中国文字里有“雅”的定义：淡雅、素雅;也有“俗”的定义：艳俗、粗俗。这个和纹理、色彩也是一致的，如果用过分的雕饰再加上过分的色，很难相信它会雅。有雕饰的家具也可以体现“雅”，这个宝座(图17)就能说明问题，它很雅致。

　　图 十八
　　再看这张罗汉床(图18)，两件相比都是紫檀，谁俗谁雅一目了然，而且它雕饰得这样眼花缭乱从使用方面来说擦都没法擦，这是不科学的。这样的家具只能迎合少数人的心理，只能说它用了多少工，花费了多少钱，但这不是用来衡量美的标准。

　　图 十九
　　这件榻(图19)虽说用了颜色，但是它不俗，它有一种整体感。

　　图 二十
　　而这把椅子(图20)就是俗不可耐了，用了很多工，让你的眼睛到处转，使你的心找不到一个可以静下来的角落，只看一段挺好看，但是连接起来就不行了。

　　图 二十一
　　这件柜子是宫里的东西(图21)，算是宫中比较雅的家具，紫檀这种材料很容易造成拥堵和沉闷的感觉，它面芯板上用了少量的银丝做了冰裂纹和梅花，把它的缺陷给补救回来了，它应该是有修养的人制作的。

　　图 二十二
　　同样是宫里的柜子，这件(图22)和上一件比谁高谁低也很清楚，它的题材和做法都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