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和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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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和没意思

作者：邓刚 来源: 《今晚报》2015年9月20日

若干年前，我与作家刘兆林去某地采风，路过一座著名道观时，迎面遇一老道士，红颜银须，戴镶玉一字巾，摇步于市井，飘飘若仙。倘若你在深山老林里见到这个老道，绝对会相信所有的神话传说全是真事。问题是这个老道手腕子上戴着一块电子表，脚上蹬一双旅游鞋，使神仙形象现代化。更有意思的是老道竟携一外国道姑。道姑身着一套黑色港式宽松衫和萝卜裤，梳一古代丫环式发辫，竟古色古香更有神仙气度。 　　经过攀谈，得知道姑在悉尼大学毕业后，又考进北京大学进修两年，却不知怎么忽然看破红尘，决定在道教始祖之地的中国出家当神仙。几经波折，最终定下来以她的名义邀请老道士出国讲道。她正陪着师父办理出国手续。 　　兆林看到如此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成为道姑，不仅大为惋惜，私下对我断言：此道姑肯定有什么伤心曲折的经历，所以放弃正常生活而入清凄苦境，如能与道姑深刻交谈，绝对会使她回到现实世界。 　　我也觉得兆林说得有道理，于是就尽量寻找与道姑说话的机会。兆林真就来了劲儿，下定决心要拯救女道姑出苦海。所以他对道姑百般试探，并说出许多精彩的哲理，可丝毫温暖不了道姑，她心坚如铁，岿然不动，认为她选择的道路绝对正确。 　　兆林并不气馁，继续进攻，用尽了所有的词汇，我也在旁边大敲边鼓。但结果却是白忙一场，那道姑拿出她用英文写的入道决心书，一面给我们翻译，一面朗读，理论一套一套的。兆林和我无可奈何，大失所望。而从始至终，道姑的表情都在告诉我们，她很幸福快乐。 　　后来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中国一个著名女歌星出家，当人们问她为什么要出家时，她的回答令所有人震撼：“我哪是出家，我是回家。”我们不能不意识到信仰的力量，会“变更”一个人的灵魂。 　　近些年来，我在游逛名山名寺中，看到更多的年轻道姑或尼姑。这令我也就认真思索起来，这些女孩子为什么要出家呢？于是我就旁敲侧击地探问，有知道底细的人说是失恋，说是失学，还有人告诉我某某出家是生活困难所迫，但几乎没一个人说她们是因为信仰。由此我想起我认识的一个年轻人，他没考上大学，就觉得活着没意思，想到寺庙里当和尚。还有一个年轻的司机，因为出了车祸，说人活着太危险太没意思，所以也想去深山老林的寺庙里避难，过上平静无忧的出家人生活。 　　那么，深山老林里的寺庙有意思吗？我想，对一个不是为信仰而出家的人来说，恐怕更没意思。其实在生活中遇到挫折，受到打击，会产生活着没什么意思的忧郁情绪，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正是感到没意思的时候，更应该去寻求有意思，如果到什么寂寞的地方去躲避，那只能是更没意思。 　　有一次在大学讲座，一个同学对我反诘：我觉得当今生活绝对没意思，上哪找有意思！我立即幽默地回答：生活中有没有意思，关键在你的心灵温度。有的喜欢轻松，但也有人喜欢紧张。二战结束时，人们为战争结束而欢呼，但美军的巴顿将军，就是因为没有战斗任务了，觉得生活无聊。同样是一条弯曲的山路，有人会浪漫地赞颂，多么迷人的蜿蜒小路，一直通向迷蒙的远方；有人会悲哀地叹气，多么古老荒凉而又坎坷的路啊…… 　　然而，当我真正采访寺庙里有关负责人时，他们却郑重平静地告诉我，年轻的僧人是招生来的，大学以上文凭什么待遇，中专以上文凭什么待遇等等。我愕然而立，开天辟地第一次听说当和尚道士也要文凭。我忽然悟到，在越来越现代化的世界里，你只有拼力奋争，否则你连躲避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