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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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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2 00:33:1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与我的写作

文/赵志明

我77年生,出生的那年正好赶上计划生育,我母亲也被强制吃了打胎药,不仅没生效,还坐下了一身的病,终于网开一面,我得以出生。这没有任何杜撰的成分,但听上去不像是真的。那时还是农业学大寨,但很快就要承包到户,乡间朴素而光怪陆离的生活,人与人之间粗犷而又细密的关系,让我印象深刻,百思不得其解。


我所经历的生活显然构成了我的写作第一课。人活在一种本人难以自况的情境中,多少有些麻木,有些狡黠,有些自私。家长里短的流言蜚语,甚至同一件事的不同版本,其中的精彩处让我很难忘记。我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讲述这些人事,一旦有这种念头产生,就难免蠢蠢欲动。这些构成了我写作的“原始积累”。
想成为一名作家,是我孩提时就有的梦想。但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做。从高中开始,我开始做我的“文学梦”,首次接触到马尔克斯等作家。我报考了中文系,以为这样就能离自己的“作家梦”近一些。但是我的同学很多都是不爱看书的,更不用说热爱写作了。在中文系几百个学生中,我和李黎可能是唯一的纯文学爱好者,但在他们的眼中是怪胎。在大学里,我从图书馆借阅了大量小说,主要是中短篇小说集。但我没有信心写作,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写作。
我的写作比较晚,大学毕业后接触到网络,又受到身边师友的影响,觉得写作不是难事,更在于自我挑战,于是开始尝试写作,并乐此不疲,虽然少有建树。通常我按照我喜欢的节奏去铺陈一个故事,细密而迂回。我想要传达的是我的兴趣点,故事只是一个载体,它传达的是我个人的情趣和兴致,有时仅仅是对语言的一种迷恋。例如,我喜欢玄谈之类的故事,也喜欢写一些非常富于细节化的生活。
我一直认为,写作是“百工”之一种,无需人为拔高。一个人可以源于兴趣写作,也可以通过写作去努力解决生计问题。互联网的兴起,更证明了这一点。不过写作的门槛降低,并不意味着写作要求的降低。作家可能要对自己的创作更加小心翼翼,才不至于丧失判断力和才华。
母鸡下蛋是本能,就好像我们说话写字一样,只有抱窝才能孵出小鸡,但有的母鸡并不喜欢抱窝,不仅不喜欢,还模仿抱窝的母鸡咯咯哒地叫,假装它在孵小鸡。这值得警醒。人类的通病是轻浮,“假装热爱”就是一种发病的症状。例如,假装热爱写作,假装热爱阅读。假装抱窝的母鸡多了,就会让人对母鸡失去信任感。即使是抱窝的母鸡。
然而老老实实抱窝的母鸡,已经可以不在乎这些目光,置身于喧嚣中孤独地抱窝。因为抱窝,意味着诚实,意味着耐心,意味着牺牲,需要忍受饥渴,放弃在阳光下的悠然觅食。等到小鸡出来后,它已经形神憔悴,惊喜交加,鸣声微弱,饥肠辘辘,实在是无暇向他人报功炫耀。

赵志明,70后,南京人,小说家,坏蛋文学独立出版发起人,小饭局局主。喜欢踢足球,打台球,看NBA;喝酒,吹牛,做白日梦。出版书籍《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1997年,我们买了螺蛳,却没有牙签》。



《石中蜈蚣》
文/赵志明

即将迎来大比之年,我被父母送到一座山上的寺庙中苦读,与我作伴的除了山中明月与清风,就是秃头和尚了。我好奇地觉察到了这一现象,书生在会考之前总喜欢与和尚待在一起,就像一个古罗马硬币的正面和反面,往前是入世,往后是出世。书生与和尚在一起,不仅貌合神离,而且绝对是渐行渐远。所以我基本和他们不多作交谈,他们有口无心念他们的经,我悬梁刺股读我的经书。我吃他们的斋饭,住他们的厢房,当然也都是舍了钱的。而且如果我高中了,少不得也要回来重塑金身,带给他们更多好处。
这大概就是和尚们敬重书生的原因。可笑的是他们还自诩为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
有一天,大概是我上山后的第三个月,进入了夏天,山中却很是清凉,特别是入夜之后,满月朗照,月色撩人,光华在手,让人忍不住想在月下走走。我轻轻推开山门,不敢走远,只在附近溜达。这个时候,一只羽毛锦簇的山鸡向我走来,说是山鸡,却没有头,只有一段脖子连着身子。它像一把夜壶那样缓步走到我的跟前,对我说:“对不起,我只能这样端着走路,因为不这样的话,我的内脏就有可能倒出来。”
它的出现着实吓了我一跳,因为它没有了头,就像我放在床底下的夜壶,而它不仅能看见,而且还能对我说话。真是“怪哉”,我不由得念了句“阿弥陀佛”,来给自己壮胆。这只奇怪的山鸡深夜在我面前出现,难道是神话传说中的“青鸟”?
山鸡不理会我的惊诧,继续侃侃而谈,“你不要担心,我是有头的。只是想要啄住一条蜈蚣,我的头被一块石头卡住了。我就是来请你帮我去把我的头拔出来的。”
于是它在前,我在后。夏夜草木蓊郁,夏虫肆意鸣叫。由于月亮大而且圆,真像是一个不带瑕疵的朗朗乾坤。山鸡嫌自己步行的慢,于是飞在半空中在前面指路,我就像是被它用一根绳子拴着一般,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转过了几个山坳,渐渐偏僻,一个证据是山径没有了,我一会儿要穿过树丛,一会儿要踮着脚从溪水中凸起的石头上跳过去。
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块巨石前,大概有一间禅房那么大,埋在地下不知道有多深。石面光滑如镜,月光就静静地泄在石面上,显得非常安静。我看到山鸡遗落的头部,就嵌在石面边缘处,像一个猩红的斑点。
山鸡示意我看,果然它的喙啄住了石头中的一条蜈蚣。一切就像时间突然静止一般,蜈蚣不再游动,而山鸡的嘴就突兀地留在了石面上。就好像被施了法术,而石头见证了这一切。
“请等一等,”我对山鸡说,“你说你是想啄一条蜈蚣,而那确实是一条蜈蚣。可是,石头里怎么会有蜈蚣?”
山鸡说,“拿我的脑袋担保,它确实是一条蜈蚣,它就在那里,难道你还怀疑你自己的眼睛吗?”
那确实是一条蜈蚣,至少栩栩如生。我有点吃力地想,琥珀里也会有苍蝇,难保石头里不会有蜈蚣。这不过是一条蜈蚣的化石而已。而这只贪吃的山鸡猛一看到,以为是一只蜈蚣,就猛地啄下去,结果喙啄进了石头,再也拔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树林里有那么多的食物,你怎么就这么不巧赶上了石头里的这只蜈蚣呢?你也真是够倒霉的。”
山鸡对我的话嗤之以鼻,“倒霉?我看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好啦,不跟你废话了,我请你来是帮我把头取下来的。请你准备好听我的指示吧。”
根据山鸡的说明,只要我聚精会神盯着石头中的蜈蚣,那条蜈蚣就会游动,看似坚固的石头就会像空气或者液体一样。“在这个时候,就请你伸出手指夹住蜈蚣的背,用另一只手把我的头取下来,按在我的脖子上就行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怀疑只要锁定一个目标,不停地看着它,它就不仅会移动,而且会跳跃,而且会变大。现在我的眼里就只有这条蜈蚣了。它是那么大,那么真,而且,等等,它真的在动了,带着那颗山鸡头,就像真的蜈蚣穿行在细沙里一样。山鸡在旁边大叫,“捉住它的背。”我闻言伸出右手,我的指头伸入石头,就像伸进水里一样容易。我的手指夹住了蜈蚣的背,也跟带壳类的节肢动物那样真实。山鸡又叫,“现在取出我的头。”我把山鸡的头取了出来,按在了它的脖子上。
山鸡如愿得到了它的头,高兴地在地上转了三圈,然后振翅飞走了。
我留在原地,突然发现蜈蚣不动了,石头在瞬间变硬,我的手指被封在了石头里面,我就像是从石头内部生出的一个人形的葫芦。当我想把手指从石头里面拔出来,发现跟本不可能,除非像山鸡那样,把指头拔断。而且,当我想往外拔指头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一股力要把我吸到石头中去一般。这让我不敢太过用力。
“你想象过一条蜈蚣在石头里的生活吗?”正在我想办法挣脱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那条蜈蚣在对我说话,声音顺着我的手指被我感应到了。
“我被封闭在这块巨石中,只有当月光姣好的时候,我才能像清水中的鱼儿一样是可见的。我很想冲破这块巨石,比如跃到石头外面,那里迎接我的是怎样的生活?不过不管我怎么努力,有一两次我甚至以为我已经超出了石面,感觉到了清风的吹佛,闻到了夜晚花草树木的香味,听到了外界的声音,但还是于事无补。这些更像是我幻想出来的,我还是被困在这块巨石中。”
“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凭借我自己的力量,大概我这辈子别想跑出这块大石头,不管是我觉得它的里面浩瀚无穷任我鱼跃,还是逼仄狭小气闷无比。即使我能够与这块巨石同寿,那这种永生又有什么意义?要想出去,也许只能借助外物的帮助。你知道,在这山林里,最好奇的也许就是山鸡了。因为它们贪婪无比,到处找吃的。而且只要被它们看到,它们又有着无比的耐心,直到它们得手为止。”
“于是,每到月朗星稀之夜,我就努力在石头表层游弋,希望引得一只山鸡的注意。甚至我幻想蜈蚣特殊的气味弥漫开来,在石头表面形成了一层雾气。有时候山鸡为了觅食会在半空中飞行,我希望它们能看到。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只山鸡被我召唤而来,就是你见到的那只山鸡。我勾引了它两个多月,终于让它相信我是一条真的蜈蚣,于是排除了所有疑虑和戒备,一口啄住了我。”
“我本来满打满算它会将我啄住拽出石头,可是没想到外物一旦进入石头,本来虚空的石头内部顿时石化了。山鸡不仅没有将我啄出石面,自己反而被石头夹住了鸟喙。我能感觉到山鸡的挣扎,它努力扑腾,发出惨叫,希望脱身离去。我的希望随着它的力气而变得越来越小,而且更为可怕的是,现在它的嘴夹住了我。我本来可以在石头里面自由游弋,现在却每动一步就困难重重。如果情况得不到改变,我们就像分属两个世界的连体婴儿一样,彼此成为对方的负担和噩梦。”
“我原本希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觉得它更为多彩缤纷,不过现在我本来差强人意的生活也难以为继了。现在的情况是,山鸡想要挣脱,我也想要挣脱,我们的力量在我们的结合处消失了,面对这样的困境我们谁也无能为力。我们都变成了石头的囚徒,一个在它的外面,一个在它的里面。”
“我本来想利用山鸡挣脱出石面,而山鸡想以我为美食。现在我和它的希望都落空了,我们变成了同盟。我们想到的解决方法是,得寻求帮助。山鸡告诉我,在这个山里有一座寺庙,里面的人或许有能力帮助到我们。不过,看来我此生是无望走出石面的,山鸡或许有可能过去找个人来。当然了,它想要获得自由,只能把头留下来。这就是你见到无头山鸡的原因。”
听到这里,我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我还是对几个关键点很是糊涂。比如说,山鸡为什么会找到我?是偶然还是必然?还有,如蜈蚣所说,它是在石头内部生活的,那么这种生活是怎样?此外,我更为关心的是,我该怎么脱身?
蜈蚣还在说下去,“本来我以为你会有办法拉我出去,不过我没想到你也难动分毫。现在看来,我只能困顿于石头内部的生活,而你要想不被挂在石头上面风化成一张皮,就只能留下你的两根手指了。”
听到这里我连连哀叹,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我是一个书生啊,我马上要赶考了。没有了两根指头,我连笔都拿不住,怎么应试写文章呢?也没有先例说应试可以找个代笔的啊。”
蜈蚣毫不同情,它说,“你也不是天生就是书生啊,少了两根指头不过让你忘掉对某种生活的觊觎罢了,少了两根手指你还可以做很多事情。很多樵夫唱着歌砍柴度日,经常会砍掉自己的手指。很多渔夫撒网捕鱼,然而很少人发现他们不仅有严重的风湿病,而且腰间盘突出。即使你赶考高中,成为达官新贵,你过的生活不也是同我一样,也是封闭在石头中间,不得出去吗?”
我还没有丧失希望,也许山鸡会去搬救兵?可是蜈蚣告诉我,山鸡得到自由,已经无暇他顾了。如果我放声求救呢?蜈蚣说这里的偏僻非我所想见,即使喊破喉咙估计也没有人听见。指望有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路过,就和指望山鸡报信一样。我侧耳细听,万籁俱寂,哪怕隐约的寺院的夜半钟声也不可听闻。至此我终于绝望,用力拔断了自己的手指,十余年的寒窗苦读终于成为一梦。
我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寺庙,不过让我吃惊的是,“山中才一夜,世上已经年”。当年的主持和尚已经圆寂仙去,和尚中平添了许多新面孔。
我告诉他们,我是在这里寄读的书生。新的知事毫不奇怪,因为自从胡生在他们寺院苦读得中状元之后,就有无数的书生前来借读,寺院的厢房已经供不应求。我告诉他我当年住的是偏西厢房,然而这正是年胡状元借宿之处,现在已经被列为文物被寺院妥善保存了。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我也姓胡,但我显然不是成为胡壮元的那个胡生。那么我是谁呢?对于众僧来说,我是谁并不重要,既然来借读的书生多如过江之鲤,那么偶尔有几个面生的借读者也就再正常不过了。好在,我还记得我是哪里人氏,我的父母亲是谁。于是我辞别众僧回家。让我欣慰的是,我的父母还都健在,但他们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只以为我是他儿子的一个同年。但让我震惊的是,我已经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儿子现在是植物人,躺在床上已经三年了。为了证明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们还把我带到了陷入昏迷中的胡生的病榻前。当年他们准备送儿子去寺中苦读,结果马车出事,儿子在路上就变成了植物人,不得已被抬回家中,为此他们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也许,这就是命吧。”
我问他们,可知道此间出了个胡壮元。他们听说过,这个胡壮元也曾在同一个寺庙中借读。他们颇为感慨,如果自己的儿子不出意外,那就会和胡壮元有同年之谊了,胡壮元做大官,他们的儿子少不得也会受到提携的。“不过,这就是命吧。”他们连连哀叹,既为自己的儿子,也为胡壮元。
胡壮元得中状元之后,志得意满,少不得要施展抱负。不了此时正逢朝中党争激烈,内宦外戚,你方唱罢我登台。胡壮元新晋大才,少不得受到两派的拉拢,拉拢不成,又称为两派排挤打击的对象,最后竟然以莫须有的罪名被砍头了。虽然后来案情昭雪,不过党争依旧,也只是给了他一个忠烈的名分而已。连给家人的抚恤都没能落实下来。
说到这里,他们又破涕为笑,觉得自己的儿子虽然成为了植物人,但毕竟留在他们身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面对着陷入昏迷的胡生,想着被砍头的胡生,我在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可惜的是,我既没有来时路,也没有去的路,我走的就是一条不归路。
辞别父母,我再次回到山中的寺庙,只不过这次已经真的是像一个怪物一样截然一生了。
据说,胡壮元进京赶考前的那天晚上,有一只凤凰飞抵山寺,在寺门上啄出了四个大字“二指禅寺”,这个情形被众多僧人所目睹,因为大家都被凤凰啄字的声音给惊醒了。伸出的二指犹如西文中的“V”,所以胡生高中状元乃是有吉兆的。主持还在冥冥中得到启示,认为“二指禅寺”乃是一个揭,预示新的当家主持必定与“二指”深有关联。在他圆寂之前,特意将此事交代给了知事,新的“二指禅寺”的僧人们一日参不破这个揭,就一天得不到新的主持。
听到这里,我若有所悟,伸出右手在知事面前做出了“v”的手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正是我用来夹住蜈蚣的,后来留在了石面上。所以我摆出的是一个空无的姿势,代表的是两根不在的手指。在佛家故事里,关于“说”和“不说”,“在”与“不在”,留下了很多的公案。知事茅塞顿开,于是率同众僧奉我为主持。
我自名法号为“石镜”,在和众僧研讨佛学的时候,喜欢以“石”为比喻。比如说佛祖“拈花微笑”,我却说成“拈石微笑”。在众多的佛学故事里,我最喜欢参详的是“顽石点头”,认为其中包含三重境界,第一为“顽石”,意味着“无”,和外界毫无交流,自成一体,是一个封闭的系统;第二为“醒石”,就是“点头之石”,就是醍醐灌顶之意;第三为“缺石”,指的是虽然存在,但无法自我证明,需要渡向一个更高级的存在。
每一个月明之夜,我都会去山中找那块石头,我称之为“三生石”。但如你所料,至死我都没有找到。
2003年,三峡大坝即将截流,届时很多景区的原址将被一百多米深的水库淹没。为了在此之前畅游三峡,我辞去了公职(当时我是一个乡镇小学的语文老师),孤身一人踏上旅途。我先是坐火车到了重庆,然后坐轮船一路赶到宜昌,此后或者步行,或者搭便车,三峡的景区我一个没有落下。李白当年是乘船作别白帝城,我却是一路步行,出没在山林里。有时候听到寨民的山歌,有时候深山闻语响,人迹不知处。
这次旅程花了我近三个月时间。我的一个朋友后来问我,为什么要去和三峡告别。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总觉得一个行将结束(或者是迁移)的地方,是值得去凭吊一番的。在行程的最后,我翻上了一座小山,在半山腰看到了一个寺庙,我心想这下不要闷在帐篷中的睡袋里了。
寺庙里面只有一个和尚,而且是很老的和尚。他为我提供了不错的斋饭。入夜的时候,满天繁星,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多,那么密集,那么亮。于是我就坐在寺庙的台阶上仰头看着星空。老和尚过来陪我,还给我拿来了棉被。
他是一个潜心佛学的人,而且并不固执,所以我们特别谈得来。我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苦行。他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深山老林里。在聊天过程中,他跟我说了一个书生、一条蜈蚣和一只山鸡的故事。也许这些深藏在历史深处的故事有朝一日也会被一百多米的水淹没吧。
我跟他说,这个故事很恐怖,倒是适合拿来解释佛洛依德的“自我本我超我”学说。不过“石中蜈蚣”这个说法还是蛮有意思的。我觉得他也是来找那块“三生石”的。对此,老和尚不置可否,他只是和我一起仰望星空,沉浸在了巨大的时空困惑之中。

小说家赵志明访谈录


受访者:赵志明 2014/4/9
访问者:严彬 2014/4/9






访谈笔记,作于《文学青年》第一期之《小说家赵志明访谈录》文前:
赵志明,70后,常州人,小说家,坏蛋文学独立出版发起人,小饭局局主,“十九点”文学沙龙第一批成员。喜欢踢足球,打台球,看NBA;喝酒,吹牛,做白日梦。出版书籍《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1997年,我们买了螺蛳,却没有牙签》。
我知道赵志明这个名字是在去年,去年赵志明在豆瓣连续发表了小说集《I am Z》、《还钱的故事》,传阅一时,被我无意间撞见。《I am Z》作品封面上有一个大大的Z,背景是黑色的,让我想起同样是整版黑色封面、中间有一个太阳的《戈麦诗全编》。我试读了作品,当时没有购买,却对这个名字和他的作品有了印象。准确的说,是对大“Z”有了印象。
去年年末,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去拜访出版人楚尘。在楚尘不大而简朴的办公室里,我听说赵志明就在此地工作,心想,真是巧合。然而赵志明当时不在,我没有见成他,不知他是不是和他的头像一样,是个留小胡子的有福相的中年男人,有点知识分子气质且好喝茶的那种。我只是猜测,从楚尘处要了他的电话,第二天便联系上,约见面。我们以“兄”互,十分文雅。此时,赵志明已经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这本书在豆瓣上得分颇高,8.6。
又过了几天,赵志明单肩背着他的黑皮包,带着几本书来到郎园我的办公处。他的样子就定格下来了,不是先前设想的小胡子的中年男知识分子,富态倒是有点富态,但年纪和我相仿的样子,笑眯眯的,一个好人。我心里没有了压力,收下他赠我的书,请他签名,当天下班一路读着回家,当晚就成了他的粉丝。赵志明的小说写得实在太好,就像他的朋友曹寇说的那样——那段话我实在佩服,精准,相对于与他同时代的其他作家来说,却又无比刻薄。我将它抄在这里:
“小平是中国最好的小说家。……把他和当代作家放一块的话,后者作品中普遍表现出来的矫饰、炫耀、做作、文艺腔、浅薄的深刻、肮脏的机心、鼓励里的谄媚,只能使小平越发纯净,让我们看到一个透明的赤子。”
我几乎完全同意,且不必一再转述曹寇的观点。赵志明就是这样的一个写作者,和他自己的简介一样,配得上“小说家”这三个字。如果你有时间,有必要读读他的作品,《I am Z》、《鲶鱼》、《还钱的故事》,以及其他,他在短篇小说中体现出来的纯正的文学,一定会感染到你。
现在,凤凰网读书频道推出新栏目“青年作家”,意在为中国当代一流青年作家鼓与呼,发掘潜在的一流作家。将小说家赵志明作为第一期、第一个作家推出,是“青年作家”成色的保证。赵志明是位有十多年创作经验的作者,从创作时间和周期,甚至包括他的作品厚度上,都不可称为文学新人。然而难以置信,直到现在,年近中年的他才正式出版第一本书,我们又完全可以从一名文学编辑的角度惊呼:发掘出一位一流的文学新人。
所幸的是,比如世界一流作家博胡米尔·赫拉巴尔,他出版第一本书《底层的珍珠》时,已经四十九岁了。
相信小说家、我的朋友赵志明,会成为那位一流的作家,不断产出,在一个时代甚至数个时代的读者内心中打上纯真的文学印记,更多的人会爱上他的作品。他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做到这点。
(严彬)
文学青年周刊:说说你的学生时代,以及你的朋友吧:曹寇,李黎,彭飞……你们之间的故事,如何相互建立一种写作上的关系。


赵志明:学生时代基本可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屌丝"。各种苦闷,各种无聊,就跟李亚伟在《中文系》里描述得差不多。当时精力很旺盛,去网吧包夜,打篮球,踢足球,不知疲倦。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求甚解地啃了很多书。曹寇、李黎、彭飞(不限于他们,还可以补充),是我在南京的三个好朋友。按照曹寇的话说,是我们建立了写作之外生活之中的关系。另外还有江尾,那时他们住在八卦洲还是江心洲上,他们养了一条斑点狗,特别漂亮。周末我们一块去玩,钓龙虾,偷菜,在江边喝酒,听着水声入睡,很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感觉。
文学青年周刊:据说,你的早年创作深受韩东等"他们"、"突围"作家的影响。你的好友曹寇说:小平出手,《疯女的故事》和《还债》等等,可谓"震惊文坛"、"蜚声中外"。说说当时这些"震惊文坛"的故事吧。


赵志明:韩东,还有朱文、顾前、刘立杆、外外等人,对我的帮助和影响很大。可以说我很幸运,在懵懵懂懂的时候认识了他们,得到了很多善意忠告与经验分享,足够我终身受益了。说到"震惊文坛""蜚声中外",那是夸张,武侠小说里才会有的。只是在朋友中产生了一点影响,因为我本人比较内向敏感,所以,在朋友间的这点影响恰到好处,既不会让我飘飘然,也不会让我妄自菲薄。有些小满意,也会心生警惕。

至于你所说的"震惊文坛"的故事,还真不多。生活中我比较木讷,也排斥故事。有些记忆吧。有一次,南京一帮人去楚尘的老家,有诗人,有小说家,有艺术家。当时广州的李苇也在,我们看到公路边田野里有所谓的"分界树",围绕这些我跟李苇聊了很多,好像还偶有争辩。事后李苇说,我的逻辑很奇怪,语言表述也很奇怪,但他挺喜欢的。可能受到了很多这样的鼓励,就坚定延续了这些风格。
文学青年周刊:是一种什么样奇怪的风格?


赵志明:就是说话颠三倒四,没有逻辑,喜欢绕,别人听起来就不知所云了。

文学青年周刊:你早年发起过坏蛋独立出版计划。当时都做了些什么?推出了哪些人和作品?


赵志明:坏蛋独立出版是好几年前,大概是08年,跟张羞等朋友一起搞的。我们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只是想把身边写小说诗歌特别优秀的朋友的作品印出来,作为内部的交流资料。没想到喜欢他们的朋友那么多,都愿意支持我们,所以就做了几期,像曹寇的小说集(《操》),孙智正的长篇小说(《青少年》),张羞的诗集(《瀑布》),乌青的小说诗文集(《有一天》),竖的诗集(《和一个混蛋去埃及》)。

文学青年周刊:你们的出版取向是什么?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建立的?


赵志明:我们其实没有取向,他们的作品和他们的写作才华,就是我们的取向,或者是它们起到了标杆的作用。坏蛋独立出版和坏蛋的作者之间,联系是相对松散的,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当然,有才华的写作者,我们总是乐于看到他们之间建立友谊的。

文学青年周刊:这些独立出版的书籍是否有渠道流通出去,如何流通,有数量统计吗?比如印数、读者量。

没有什么渠道,都是认识的朋友,通过手机啊、QQ啊、信箱啊,内部交流赠阅这样。印数很少,都是200本,读者量应该不会超过这个数。
文学青年周刊:坏蛋计划有何影响?


赵志明:坏蛋独立出版在十年就暂时搁置了,目前我们也没有重新启动的计划,因为发现优秀作者且没有正式出版物的,太难了。说到影响,我是这样理解的,坏蛋出版只是月球反射了太阳光。真正的影响是作者们产生的。他们写作愈发精进,影响自然厚广。这也是我们确定作者名单之前就预见到的。
文学青年周刊:曹寇写了一篇文章,《一个货真价实的中国人》,放在你正式出版的第一部书《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卷首。理解你作品的人,包括我,大概都会惊叹曹寇评价你之精准与刻薄(相对于其他作家而言)。他说:“小平是中国最好的小说家。……把他和当代作家放一块的话,后者作品中普遍表现出来的矫饰、炫耀、做作、文艺腔、浅薄的深刻、肮脏的机心、鼓励里的谄媚,只能使小平越发纯净,让我们看到一个透明的赤子。”

第一, 你如何看待这一评价?其中所言的你的纯净和透明,你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第二, 你的这种"天下第一"的创作有何渊源?

赵志明:曹寇这么说,肯定有他这么说的理由。我没有就此跟他聊过。当做好朋友之间的抬爱,我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的。不过,他的美誉也会鞭策我。曹寇既然这么说了,我怎么着也得努力靠近这个标准吧。

纯净和透明,怎么说呢?个人特质吧,比如像狗子的与世无争,像曹寇的客观真诚,能够驾驭住就行。也有不纯净不透明的时候,我心里龌龊的念头也时有发生,人之常情,刻意掩饰就矫情了。这些个人的东西和小说创作关系不大。这可能是"为人"的问题。人如其文、文如其人,这样的辩证法,有些人喜欢,我却从来不愿强行将关系不大的两者混为一谈。
至于说到创作渊源,那可能就是自己平时喜欢瞎捉摸吧。遇到一些人事,总喜欢设身处地去想一想,如果侥幸想通了,也想因此写个小说,那就老老实实写小说。
文学青年周刊:谈谈你的作品吧。你所认同的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产生于何时、何种环境?自己如何看?


赵志明:处女作是对作家的奖励吗?我的第一篇我比较认可的小说,是98年写的《另一种声音》,在南京炎热的夏天写的。敝帚自珍,我还是比较喜欢的,写完之后就向《芙蓉》投稿了,幸运的是,在《芙蓉》发表了。拿到了两本样书,李黎帮我保留了一本,我二姐帮我保留了一本。我二姐比较淳朴,她虽然不知道写小说在世俗生活中有什么用,但她一直支持我,以我为骄傲。当然这不是语言,这是感知。很多时候,我们过的恰恰是没有语言的生活。

文学青年周刊: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蜚声文坛的小说家为何到如今才正式出版第一本书?其中有隐情吗?


赵志明:"蜚声文坛",我建议还是把它当成一种朋友间随意的玩笑吧。曹寇这样说,我认可,也很喜欢。别人未必这样看,当然,他们这样说的话,我反而会更紧张谨慎,会被这顶帽子吓着。写小说是一种机缘,出书也是一种机缘。这里面没有什么隐情。因为我也要维持生计,要找份工作做。我又是比较认真的人,做工作不敢托大,很难有富余的时间去写小说,写费了的小说很多。这样说也许是对我懒惰的托词。鲁迅说过,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但怎么办呢?我拖延症还挺严重的,生计要全力以赴,写作就只能委屈一下相对搁置一旁了。

文学青年周刊:这个问题对你来说我感觉是比较重要的,但答案略有牵强,可否充实下,或者使逻辑性更强一点呢?是否有大器晚成的感觉?


赵志明:没有大器晚成的感觉。很多人到五十岁以后才写小说,出手不凡,辣还是老的辣。因为他们火眼金睛,心中有丘壑,所以能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文学青年周刊:在你的一些作品里,如《I Am Z》、《鲶鱼》等,不大能看到作品的章法。它给人极深刻的文学阅读的快感,却有很难让人在当时当地想到"这是文学"--一种无招胜有招的作法,你是如何做到的?


赵志明:如果任由我自己选择,而且能够很快美梦成真,那么我愿意写一部特别酣畅淋漓的武侠小说,或者是写一部特别生活化的小说,类似于《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要么高蹈于白云之上,要么挣扎于生活彻底的污水中。我很希望我的小说能顺畅,让自己有耐心写下去,让看的人有耐心读下去,如果读完还感到愉悦,我就太知足了。如果我有很多钱的话,我甚至愿意为此向读者付酬。当然,那些读不下去,很生气的读者,我要给予更多的补偿。不知道我这种观点是不是太孩子气了?这也许恰恰证明写作者要对自己的作品,也要对读者负责吧。读者不应该成为阅读的试验品和牺牲品。

文学青年周刊:你如何看文学,尤其是所谓的"纯文学"写作?


赵志明:一个男人,如果纠结于"爷们"和"纯爷们",我估计他会有点小问题。同样,如果一个作家,动不动就将"文学"和"纯文学"作为口头禅,也会有点小危险。在物理世界中,好像纯质的物质也是非常罕见的吧。假设不存在什么"纯写作",倒可以追求"更高纯度的写作",这比较说得过去。

文学青年周刊:你的写作背景主要立足于乡村及小城镇。这是你的经验写作吗?如何看待写作经验,以及经验以外的写作?有人甚至认为,乡村题材小说已经过时了,没有读者了,太土 ,你如何看?


赵志明:我的一部分小说是以乡村为背景的,其他还有是以学校、工作为背景的。写作肯定有自己的经验在,但有所转化,改头换面了。我比较喜欢于坚老师说的"写作工匠"的观点。显然经验在小说创作中是很重要的。经验越丰富,题材、构思就会越充足,对小说创作应该是有所增益的吧。经验以外的写作,我没琢磨过,可能适用于某些人,没有经验,也能把小说写得超好看。我没有这个能力,还是需要有点经验作为底色或者润色的。乡村小说,如果仅仅是因为写到乡村,就这样归类,认为太土,有失偏颇。福克纳写了很多美国南方乡村小说,但好像没人说他的小说土吧。乡村只是一个切入点而已,归根结底还是和现代有关联的。
文学青年周刊:你的作品主要为中短篇小说,还包括诗歌。如何看待这类作品在当下文学中的位置。是否有尝试作长篇小说?


赵志明:诗歌是偶尔为之,我是不敢轻易写诗的,有些诗也都是很多年前写的。那时候胆子比较大。至于小说诗歌在文学中的位置,好像不是写作者应该关心的问题。至少我没想过这些。这个问题可能评论家来回答比较合适。我现在有写长篇小说,有三个长篇在下,但过程比较痛苦,写得也很缓慢。

文学青年周刊:如今你三十来岁,正是写作的黄金时期。问一句大话:你可有什么文学理想?对近期和长期的写作可有规划?


赵志明:我喜欢看《动物世界》,打个比方。我喜欢做慢节奏的树懒,不愿意做忙碌的蚂蚁。我对文学的理解是:能够缓慢地在自己的节奏中写自己想写的故事,或者是在中断很长时间之后,还能回归写作,并发现自己还能凑合写点什么。所谓的文学理想,应该不是费老鼻子劲爬上什么孤峰,然后又走下坡路,而是能够一直保持写的心态,享有愉悦感,不要有焦虑,不要失去自我。计划就是慢慢写。如果能够活到老写到老,也是一件赏心乐事啊。

文学青年周刊:推荐几位你喜欢的作家吧。说说你阅读他们的感受。


赵志明:我这两年比较喜欢的作家,像司屠、张楚、孙智正、魏思孝、何袜皮。孙智正的《南方》,让我很吃惊。我现在还在看,没看完,因为他通篇用的是浙江嵊县一带的方言,要连猜带蒙,才能读懂,有点像我大学时逐字逐句读《元曲》。读起来就很慢,但是阅读感受太独特了。撇开写作各种术语不说,强烈向存心找虐的人,推荐这本小说。

文学青年周刊:你对当今中国文学的阅读环境如何看?网络小说、轻阅读当道,文学如何突围?你可有危机感或者对抗性?


赵志明:忙的时候,我也很长时间不买书、不看书。置身这个环境里面,真不敢妄言。就好像雾霾天气一样,总是寻思自己也有问题和责任,不敢对他人指手画脚。我的看法是:文学没有陷入困境,也就不需要突围。之所以有这样的观点,可能是因为某些写作者太急功近利了。文学要突破到哪里去吗?其实语言就是文学,人情练达,洞悉世事,街头巷尾,梦里梦外,长话短说,明人不说暗话,粗话、废话,都是文学。享受这些就好了。

说到危机感。我感受更多的是自身生存的危机感。我觉得文学不需要我去担心。我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文学应该也不需要殉道者吧。至于对抗,我就更不知道怎么说了,因为也没见着什么压迫着我,要我必须奋起反抗的。
文学青年周刊:好了,最后,由你自由发挥,随意说点其他吧。


赵志明:说的已经够多了,就不说了吧。谢谢"青年作家"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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