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必晟：关于姜寿田《现代书法家批评》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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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姜寿田《现代书法家批评》的通信
批评与美容院

寿田兄如晤：
大著收悉，其实很多我都零零星星的拜读过，这次当然更全面的了解你的一些个想法。谈谈读后的感想。
批评在我的印象中，其实是缺位于传统文化的。传统的人物品藻，在“和而不同”的风范影响下，臧否也好，月旦也罢，都不乏欣赏之余的优游与自得。而批评之谓，在我则有“投枪”、“匕首”的味道。它不是血腥、刻薄，转不过弯来，而是锐利、鲜活，它以正在发生的艺术现象作为出发点，所以极富生活性、当下性。
批评的直面生活的特质，总是不断地告诫我们，要做一个合格的批评家，必须持续地保持对他所处时代人的生存状态及其新的语言转换的敏感，并通过他的批评工作，来展现他对这个时代焦点把握的能力。
在当下这样一个文化转型期里，我们不需要更多的鉴赏家的“眼光”，也不需要在鉴赏家来说的“好”字，而是需要在参与当下生活的“激荡”状态（托马斯.库恩语）下，渐次去培养关于新生活的判断能力，进而在工作中去逐渐发现一些趋势，拔擢一些倾向。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具体的过程中，我们完全可以创造一些更合现代人口味的精神粮食，去重新定义艺术在当代的延伸意义。很简单，任何过去的、别人的或现成的模式都不可能真正适合独特的生存感觉。而这，正是我们书法界尤其欠缺，也是最令人心动神怡的地方。
寿田兄新作《现代书法家批评》，谈到了在这方面的认识，而你关于批评观的见解，则给我更多的兴趣。
我知道你是史学的出身，当然你也不讳言将对书法批评的历史意识和问题意识的关注和恪守，作为自己批评力求遵循的原则。你看到了批评和争辩都是在一定“审美-----文化”框架下的进程。你也发现，仅仅在古人中讨生活是缺少真正价值的，书法理论只有立足于当代才有意义。你对书法参与当下生活的见解，尤是闪着光的真知与灼见。
是的，书法理论可以在参与当下生活的进程中更具现实性、挑战性和探索性，也只有如此，才能使其成为自拓新变的兴奋点。我也正是基于此，才真正兴奋于你的这些观点。我以为，寿田兄关于立足于当代的书法理论一说，确是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之所在。
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有着鲜活的当下体验，我们当然有理由、有条件敏感于自己的生活，发现身边的历史。我甚至不无荒谬地认为，批评的敏感和敏感的批评完全是一个有要求的人思想的美容院，它不少沧桑和蹉跎，也不乏老成与干练，只是它更愿意在人前表露得更有青春活力，更有感染力，更有生活气息罢了。从这个角度看，我又为寿田兄遗憾。因为，既然你选择了批评，既然要做一个批评家，就完全不需要再顾虑一些外在因素。我所说的因素，是书法界一厢情愿的关于其自身历史过于自信的概括。试想，把它们放在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时代背景下，它们究竟在多大成分上参与了社会生活，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现代人的生活，而不仅仅是活在当代有书法癖或沉溺于士大夫状态的那么一批人。这很重要，是书法安身立命而不是招摇撞骗的所在。
这种遗憾感觉的获得，就是基于对历史意识的再认识。现代人的历史意识不是面对现成的模式，不是眼睛朝上，不是让批评成为既定框架下的解释机器。而是面向大众的，面向不断发展变化了的新鲜事实，面向绝然迥异于传统生活的敏感。新闻是历史的草稿，而新闻的倾向是首要抓住的要害。从这个意义上说，对当下正在发生的书法现象的自觉、敏感和感动，就是我们批评的原则。我们最熟悉当下的生活，同这些艺术家生活在同一个生存空间，也最容易同他们达到一个共同的感觉，或者说我们更方便感觉到他们的感觉，为他们的感觉所感动，这对于一个批评家来说，既是责任，也应是感同身受的艺术家般的心理需要。但我发现，你更多的是从专业的书法批评史为一些现代书法家找历史的依据，这里面当然有不乏洞见的批评与见解，可遗憾的是，我仍然觉得你批评的武器和武器的批评，都不够“现代”，都或多或少显得“沧桑”。而且，一旦从一个方面去认识“批评和争辩都是在一定审美-----文化框架下的进程”，实际上不啻于将书法理论自动缴械于书法创作，殊不知在渐次培养关于对新生活判断能力的工作中，我们完全有理由在发现、拔擢一些创作倾向的过程里重新定义书法，重新界定更符合现代人口味的审美-----文化框架，这也是书法批评乃至于书法理论独立于创作的基点。
实际上，这也是个知识观的问题。人文环境也好，文化氛围也好，包括书法的语言语境也好，我以为最紧要的是关于敏感的知识。一个人对人生、对生存环境的体验和感觉的积累，对整个书法史和当代艺术史的一些具体作品的感觉的积累，比所有书本中关于书法的概念、理论都要来得重要，一切书本中关于书法的概念和理论，也只有在促进一个人在上述两个方面经验积累后更为深刻、更为清晰、更为具体化了，才显示出意义。所以我更愿意强调批评也是一种和艺术家具有相同素质的感觉敏锐的人。
舍此，批评何谓之有呢？
专此，不具，
即颂文安。
                  
                    弟必晟顿首
                         癸未伏日于初白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