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在掉,无处可逃 王崧舟 2010年的中国教育,注定要为 3月23日这个日子深深叹息。55秒,8个孩子遇害,5个重伤。发生在福建南平实验小学的这起惨案,像一块巨石,注定将压在人们的心头很久很久。 那天之后,校园惨案如瘟疫一般在中国教育最柔软的部位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广西合浦、广东雷州、江苏泰兴、山东潍坊……泪在掉,我们似乎无处可逃。 也是在那天之后,作为一校之长的我,上班时间提前到了早上7点,下班则在傍晚5点之后。学校保安增加到了4名,家长护校队在最短时间内招募到170多名志愿者。学校周边社区的90多名“归正人员”、70多名精神病患者也迅速进入我们的“防控”视线。我们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四顾茫然,不知深渊和薄冰藏在何处。 “生命不保,何谈教育?这是我们应当共同遵循的教育准则。”袁贵仁部长的话时刻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可惜,“应当”和“实际”之间的巨大鸿沟让谁也无法保证下一刻的“郑民生”会在哪里“屠园”。我们真的无处可逃。 不得不承认,我们正在遭遇狄更斯所说的那个时代——“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我们全都在直奔天堂,我们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简而言之,那时跟现在非常相象,某些最喧嚣的权威坚持要用形容词的最高级来形容它。说它好,是最高级的;说它不好,也是最高级的。”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日子,我们曾经享有过,当时只道是寻常。而我们的孩子呢?这样的日子对他们会是一种奢望吗? 惨案已然发生,拿什么保护你,我的孩子? 实际上,校园安全早就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5月12日,公安部、教育部要求严打、严防校园安全事件的若干措施,据我回忆,不过是对2005年相关文件所提要求的翻版。如果从那年起,这些铿锵有力的举措都能够钉是钉、铆是铆,一一落到实处,那么,2010年的中国教育,注定不会为3月23日这个日子心如刀绞。可惜,在历史的词典中永远查不到“如果”这个词条。 从网上得知,邻国日本在2001年6月8日,就曾发生过一起与“南平惨案”极为相似的事件。那一天,一个叫宅间守的37岁男子,持刀冲进大阪教育大学附属池田小学,当场杀死8名、刺伤13名小学生。 值得引以为鉴的,是日本人的善后之举。他们无一例外地在学校、幼儿园周边设置“警察巡逻区”并立标志牌,严格控制校外人员进入学校。他们无一例外地在校园公共区设置摄像监控系统,增设保安员,随时对嫌疑人员采取措施。他们无一例外地强化了集体上学措施,使学生在上下学途中始终处于教职员的监护之下。此外,他们还设立“儿童110”救助电话,地方志愿者团体纷纷协助学校落实巡防安保措施。繁吗?确实!值吗?毋庸置疑!迄今为止,日本学校已经十年太平无事了。 屠刀,触痛了全社会最敏感也最脆弱的神经。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代,我们的心态将何以处之? 首先,我们要有居安思危的心态。就在“南平惨案”发生三个多月之后,距我们学校仅千米之遥的一所幼儿园,也发生类似事件,所幸园内教师和保安及时发现、及时出击、及时制止,才没有酿成又一起惨案。原来,危机真的就在我们身边!时刻准备,就是应对危机最大的机智。 其次,我们要有休戚与共的心态。泰戈尔说过:“我梦见我们彼此是陌生人,醒来才发现我们相爱无间。”然而,我们身处的时代却在颠倒梦想,醒来时我们彼此陌生,梦中渴望相爱无间。为什么我们都是陌生人?为什么我们都在抱怨他人?死去的孩子与我无关吗?杀人的凶手与我无关吗?如果我们永陷“彼此陌生”这一颠倒的梦想中,那么,我们离“残忍”就不过是一步之遥。 最根本的,我们要有转化无常的心态。如果我们稍有觉悟,就必然明了,无常乃是世间最大的实相。无常绝非悲观消极之念,大千世界,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唯有变才是永恒的不变。执著已经消逝的东西,和重新体认生命的自强不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境界。逝者已逝,生者顺生,才是面对危机的大智慧、大解脱。 面对残暴而怯懦的“郑民生”们,除了愤怒,还有一股巨大的悲凉从我心头涌起。因为,我们不得不共同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而且,有时候,哪怕只是一念之间,我们也可能成为他们。泪在掉,我们都无处可逃。 是的,真正的危机不是来自门外,而在我们的内心。 扪心自问:我们真的相信因果吗?我们真的爱着吗? 王崧舟,特级教师,全国劳动模范,杭州市拱宸桥小学校长。 (原载《教师月刊》2010年第12期) |